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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葛豔一出來,但向那人拱了拱手,道:「煩勞閣下,見到小翠湖主人,便向他問好!」那人翻著眼睛,道:「有什麼好問的!」

  葛豔也不再說什麼,和獨足猥一齊向外,疾逸而出,在逸出之際,獨足猥發出了一下難聽之際的叫聲來,那一下叫聲,迅即自近而遠,佘音嗤嗤,一人一獸,不知已到了多麼遠了。

  曾天強見魔姑葛豔真的離去,心中對「小翠湖」三字,多少有了一些敬意。

  只見那人拖著鞋,踢趿踢趿的向前走了過來,白若蘭道:「多謝你替我們解了圍。」

  那人大模大樣,「嗯」地一聲,卻轉過頭來,向曾天強道:「你呢?連謝也不謝麼?」

  曾天強對那人仍是並無好感,只是冷冷地道:「多謝。」

  那人笑道:「好,你謝得不情不願,我便不替你除去頸上鐵鍊!」

  曾天強聽了,不禁一呆。他性子高傲,自然不願意因之立即改口,向那人再道謝,但是這鐵鍊留在頸上,卻也不是味兒。

  他僵住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那人已轉過身去,道:「還是你好,你雖然是老僵屍的女兒,卻還有一點人氣味,來,我先替你將鐵鍊除了!」只見他陡地一伸手,抓住了鐵鍊,手一抖,只聽得「錚」地一聲響,也不知怎地,鐵鍊便已從白若蘭的頸際,滑了下來,曾天強一見這等情形,心想原來要將鐵鍊除下,竟是如此容易的事,多半是鐵鍊上有著活扣,自己不明究竟,用力拉扯,反倒不行,那又何必求他?等那人一走,自己扯上幾下,也可以了。

  他一想到不必低聲下氣去求那人,鼻子眼中,立時發出了「哼哼」兩聲冷笑。

  那人卻並不轉過去時身來,仍對白若蘭道:「老僵屍究竟不同常人,他教女兒教得不錯,居然連小翠湖也知道,難得,難得。」

  那人是對著白若蘭在說話,可是他所講的,每一個字,卻都是在譏諷曾天強的。

  曾天強究竟是本性難移,剛才已忍了下去的話,這時終於再忍不住,冷笑道:「小翠湖是什麼地方,哼,不說自己默默無名,反倒說人家不知道,那未免太可笑些了,哼哼!」

  那人轉過頭來,面上也無怒容,道:「噢,原來小翠湖是默默無名的,那麼不知道武林之中,什麼地方,名頭最響亮?」

  曾天強一昂頭,道:「湖南曾家堡的名頭,便非同凡響,人人皆知!」

  那人一豎大拇指,道:「對啊!對啊!湖南曾家堡的確是名頭響啊,人人皆知。人人都知道曾家堡堡主,鐵雕曾重已從半空之中,摔了下來,成了一團肉漿,人人皆知曾家堡已被燒成了平地,只不過人們卻還不知道曾少堡的頸上拖著一條頸鏈,像一隻猴子!」

  那人話講得極快,一大片話,一隻氣講了下來,竟連一點間歇也沒有!曾天強聽了,又驚又怒,連聲道:「放屁!放屁!」

  那人「哈哈」一笑,手中的摺扇向曾天強一指,道:「別的我可以亂說,你頸間有鏈,十足是一個猴兒,我也能瞎說嗎?」

  他一面講,一面左手作了一個提鑼之狀,右手摺扇則動之不已,像是在敲鍛,口中則叫道:「當當當,當當當,猴兒戲開鑼了!」

  曾天強剛才眼見驚走了魔姑葛豔,心知他定然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然而曾天強生平最受不了戲侮,怒火遮眼,一聲大吼,向前直撲了出去,他猛地向前撲出之際,那人分明是在他的眼前。當他撲到之際,那人卻一閃不見,同時,他右足卻被那人勾了一勾,身不由主,向前跌了出去。

  只聽得那人哈哈大笑,道:「鑼鼓敲,猴兒跳!」

  曾天強那一撲的勢子極猛,收不住足,堪堪要跌倒,卻見眼前人影一閃,白若蘭已掠了過來,將他扶住,白若蘭柳眉飛揚,大聲道:「我知道你離開小翠湖是來做什麼的,你要是再欺侮他,我就不說。」

  那人張大了口,作出了一個十分滑稽的樣子來,道:「奇啊,我離開小翠湖做什麼,還要你來告訴我麼?」

  白若蘭搖頭道:「不是,我是說,我知道你找的東西在哪裡。」

  那人的面色一沉,道:「我要找些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快說!」

  白若蘭笑道:「你別理我是怎麼知道的,你要找五色琵琶蠍,是不是?」白若蘭這句話一說出口,曾天強的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動。五色琵琶蠍在那個山谷之中,盈千盈萬,他也知道的,當時白若蘭曾說,有一個絕頂高人,要這種毒物,卻遍尋不獲,若是能帶上數十隻去給他,定然得極大的好處云云。

  那時曾天強聽過,也未彆放在心中,這時記了起來,心想白若蘭口中的那個高人,莫非就是眼前這個不僧不僧,士不士的流氓行子麼?

  他蹙住了氣不出聲,只見那人驚喜交集,道:「正是,好白姑娘,快講給我聽,若是你們父女兩人,日後有什麼五馬分屍之災,萬劍穿心之禍,那我一定不能袖手旁觀的!」

  敢情那人是天生的一張油嘴,此際看他面上的神情,焦切之極,分明是及想知道那五色琵琶蠍的所在之處,但是他講的話,仍然那樣不中聽。

  白若蘭一笑,道:「那容易,你將曾少堡主頸際的鐵鍊除去,再向他道個不是,我就講給你聽。」

  曾天強心想,要那人除鏈容易,要向他自己道不是,那卻難了。卻不料那人一聽,立時道:「容易之極,我照做就是。」

  曾天強卻陡地喝道:「且慢!」

  原來他在刹那之間,想起對方戲弄自己上華山天狗坪,剛才又這樣戲侮自己,這口氣無處去出,而這時他又看出對方十分迫切想知道五色琵琶蠍的所在處,那乃是出氣的好機會,是以他喝阻了白若蘭。

  白若蘭轉頭向他望來,他連忙道:「我頸際的鐵鍊自己會除,不必煩勞他,五色琵琶蠍的所在,我們何必講給他聽!」

  白若蘭笑而不語,像是無可無不可,那人卻著急起來,張牙舞爪,大聲道:「臭小子,你說不說?」

  白若蘭道:「你弄錯了,曾少堡主會是給你嚇軟下去的人麼?」

  白若蘭一說,曾天強更其得意,道:「你若再凶聲粗氣,我們立時就走。」那人翻了翻眼,無可奈何,口中嘟嘟囔囔,也不知道他在罵些什麼,反正若是側耳去細聽,都准不是好聽,罵了半晌,才道:「那你要怎樣啊?」

  曾天強道:「你朝我叩上三個響頭,我就講給你聽。」

  那人嘻嘻一笑,道:「我向你叩頭不打緊,你可受得起麼?」

  曾天強道:「有什麼受不起?你只管叩就是了。」

  白若蘭卻道:「曾少堡主,講給他聽了吧,別要他向你叩頭了,他是小翠湖……」

  白若蘭話未講完,曾天強便一揮手,道:「小翠湖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小翠湖的人向我叩頭。」

  那人仍是嘻嘻笑著,道:「等我叩了頭,你再不說,那可是王八羔子了。」曾天強道:「當然,你快快跪下。」

  他只當那人是萬萬不肯的,卻不料他自己脾氣剛強,並不是天下人盡皆如此,他「跪下」兩字,甫一出口,那人果然「撲」地一聲,跪了下來,「咚咚」地便向曾天強叩了三個響頭!

  曾天強心滿意足,所憾的只是那人叩頭叩得太快,自己未曾擺足受禮的架子而已。那人一躍而起,曾天強向前一指,道:「那前面的兩座峭壁,你看到了沒有,在兩座峭壁之間的絕壑底下,五色琵琶蠍成千成萬,你自己去捉好了那人一聲歡嘯,身子陡地倒躍而起,在半空之中,連叫了七八聲,也連翻出了七八個筋斗,落下地來,身形一閃,便向前掠去。

  他雖然蹬著芒鞋,可是向外掠出之勢,十分快疾,一閃之間,已在兩三丈開外。

  曾天強和白若蘭兩人,只當他一定是逕自奔向那絕壑去了,卻不料他閃出了兩丈開外之後,突然停了下來,身形凝立不動。

  緊接著,只見他不但凝立不動,而且還向後退出了一步,退了一步之後,停了一停,又再向後退來。

  每退一步,總要停上一下,但是卻越向退後,停的時間也越來得短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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