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變幻三十春(9)_倪匡

九

　　▼第九章　泰山腳下

　　秦通、林培兩人悶悶地「哼」了一聲，因不知原委，雖明知師父為人，絕不至於行事卑鄙，但見烈火鳳凰一口咬定，她也是個成了名的英雄，諒來不會打誑，因此沉住氣，聽了下去。

　　呂明中道：「這樣又過了一年，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又白又胖，取了個名叫小中——小中！唉。」他頓了一頓，烈火鳳凰似不願聽到「小中」這兩個字，又飛身上甲板去了。這時江水已較湍急，拍打著船身，發出「泊泊」之聲。呂明中呆了一陣，續道：「她的家在南方，生了孩子之後，很想回家去看一下，我也沒到過南方，正想趁此機會去遊歷一番。我們就一起南下。那一天，來到了山東泰安縣，泰山腳下的張家坪。」

　　呂明中的眼睛望著船艙的頂，緩緩回憶：「那一天天氣陰沉，我們想趕快穿出森林，去找客店投宿。小中——那孩子，又剛巧有點不舒服，一路上盡是哭，因此我們就加快了腳步。誰知才到了那塊空地上，就見前面樹上，一條人影飛撲下來，來勢之勁疾，實在罕見。我們齊齊一驚。我左手向腰間一按，已經將盤在腰裡的竹節鋼鞭的活扣解開。那人一面飛撲下來，一面口中大喝道：『烈火鳳凰，還認得你東方太爺麼？』我一聽聲氣，正是一年半不見的東方昭華，見他年半不見，功力顯有增進，心中不禁代他歡喜。但烈火鳳凰卻吃一驚。她因為恃強好勝，才生產後不久，就管了一椿間事，以致身體一直沒有調養好。東方兄又是逕向她撲去，她手中抱著嬰兒，無法回手。我一急，『呼』地一聲，將竹節鋼鞭抖直，剛好一圈寒光，昭華的刀已向烈火鳳凰當頭砍到，我提鞭就格，火星直冒，兩人各向後退了兩三步。烈火鳳凰死裡逃生，面已嚇得煞白。東方兄見一刀為我所擋，站定了冷笑道：『好呂明中！果然是要女人不要朋友！』我知他一年半以前的誤會還未完全消解，便平心靜氣地道：『昭華！道一年多來你功力大進了啊！可喜可賀。』誰料他道：『呂明中？一年半前在黃河邊上，你兩不偏袒，不錯！今天你準備怎樣？是要我先和你過手呢？還是你仍然兩不偏袒？』我一聽他如此固執，仍未生氣，道：『昭華，如今秀娟已是我的妻子——』一語未畢，他冷笑道：『自然啊！妻子要比朋友重要得多了，腿上、臂上兩匕首之仇，我東方昭華誓必要報！你若攔著，就連你也算上！當年你既見死不救，朋友之義也早已斷絕，還囉嗦什麼？』我和昭華在一起日子久，知道他的脾氣，還想再說幾句，秀娟已竄了過來，將孩子朝我懷中一送，我不由自主地接了過來。她已開口罵道：『東方昭華，你就上吧！』昭華向她看了眼，冷笑道：『你那把匕首呢？為何不用了？』自從小中出世後，秀娟就沒有用過那把匕首，她將那把匕首放在孩子的繈褓中，說是可以鎮邪的。這也是疼孩子的一番心思。想她性子何等剛烈，一聽昭華問她，便道：『對付你這種卑污小人，還值得動我的匕首？』昭華道：『好!上次我空手，這次你空手，正好扯直！』說罷，『呼呼』就是兩刀。

　　「我一看他出招如此之快，而且刀法怪異，這兩刀一招砍上三路，一招砍下三路，變招快到了極點。秀娟一矮身避過了第一刀，第二刀又到，雖被避開，已是狼狽不堪。幾招過去，便險象環生。我在旁看了，夫妻情急，將小中往地上一放，便趕了過去，竹節鋼鞭一抖，架住了他的刀。東方兄氣得臉煞白，道：『好！你們夫妻兩個一起上吧，看我東方昭華怕不怕你們！』烈火鳳凰見我上了來，想是她將東方兄恨到了極點，也不多講話，一掌向他胸口襲去，東方兄鬼頭刀斜切她手腕，這時我已騎虎難下，鋼鞭一抖，逕點他背後的『老堂穴』，昭華撤刀回步，『刷刷刷』連環三刀，這三刀刀勢之淩厲，叫人防無可防，我們兩人慌不迭後退，烈火鳳凰退得遲了些，已被他削下一塊衣襟來。誰知我們剛一退，還未站穩，他又是『刷刷刷』連環三刀，看來竟有三把鬼頭刀一齊攻到模樣，如此怪異厲害的刀法，我連聽都未聽說過！」

　　林培猛地插嘴道：「這是師父的絕藝，『天地人三才連環刀法』！」

　　呂明中道：「是的，原來他自從那天忍辱跳河走了之後，發奮學藝，給他創出了這套刀法，蓄意報仇，聞聽我們兩人南下，一路迎了上來，剛好在張家坪遇上。他這三刀，又將我們逼退幾步。我們見他功藝進境若此，不敢怠慢，烈火鳳凰轉到他的背後，專門趁空以肉掌偷襲，我就在正面，展開『混元一炁』鞭法，與他周旋。兩人打他一人。還是打不下。昭華兄竟越殺越勇。一把鬼頭刀使得神出鬼沒，打著打著，忽然他向旁一蹤，蹤出圈外，又接連幾蹤，蹤向林中，我只當他不想戀戰，因此停鞭不動。烈火鳳凰卻隨後追了下去！

　　「他才蹤到一枝樹上，便又倏地跳了下來。下來時，左手已多了一枝九曲十彎李公拐。秀娟那時剛追到樹下，防不到他立刻就會下來，而且『呼』地一聲，當頭就是一拐。她急忙向後一仰，一個『鐵板橋』避了過去。但東方兄也真厲害，人未落地，便一腿踢出，烈火鳳凰避無可避，這一腿正中腿上，將她踢得向外滾出幾步，昭華兄得理不讓人，趕了過去，『呼』地一刀，砸地捲去。我在遠處，一見他立即從樹上跳下，手中已多了一枝李公拐，便知道不好，忙趕了過去，剛好碰到他這一招使出，急遞鋼鞭，又是火星四冒，將他鬼頭刀砸開。誰知他右手刀，左手拐，配合使用，已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刀被蕩開，拐便砸到。我鋼鞭與他刀相碰，也被蕩了開去，急切間收不回來，這一拐我卻是避不過的了。但是只聽『呼』的一聲，李公拐當頭砸下，到半空中，只見昭華兩眼噴火般地望定我，但那枝如泰山壓頂般落下來的李公拐，卻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就這一個停頓，烈火鳳凰已一個骨碌撲了起來，就勢一個『連環鴛鴦腿』，掃他的下三盤，我被蕩開的竹節鋼鞭，也急挈回來，疾點他脅下的『天池穴』。

　　「這一下變化，來得極為突然，昭華似未料到我出手會如此之快，急於躍起避烈火鳳凰的連環鴛鴦腿，未顧及我的竹節鋼鞭，我這一鞭出去，原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量，堪堪待要點到，我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道：『剛才他一拐砸到半途突然停了一停，必是還念著朋友之情，我這一點若是毫不留情地點到，昭華這條左膀非廢了不可！』這卻是萬萬不可以的事，因此急忙力貫掌心，硬生生地將竹節鞭收了兩分回來。但是對敵之時，原沒情面可講，我既是死裡求生，用了十足的力，且將混元內功，從鞭上透了過去，因此鋼鞭雖被我硬生生地收了兩分回來，鞭尖仍沾在昭華的衣服之上，就這輕輕一沾，他的一條左胯，登時就軟了下來，烈火鳳凰的第一腿被他避過，第二腿正踢在他的胯上。昭華就勢了幾滾，又撲地跳了起來，左臂持著九曲十彎李公拐，掄了幾個圓圈，我看出他借出這幾滾之勢，已用『就地十八滾』的功夫，將被封的穴道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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