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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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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翱態度安詳,又像走進來的時候一樣,向外走去,這一次,不單是施氏兄弟跟在他的後面,另外那四個,一時之間,還叫人猜不透他們來歷的中年人,也大踏步跟在張翱的後面。潘七和陳典文連忙跟了上去,再後面,是十二金剛,和那二十四個勁裝漢子。唐榮自知脾氣不好,看到潘七帶人來這種陣仗,知道在未評理之前,要是鬧出事來,一定是自己的不是,所以他忍住了氣,跟在最後。一行人等,離開之後,茶客又湧了進來。茶館中本就是一個閑鬧的地方,這時候,閑鬧比往時又甚了許多,人人都在談論著張翱的丰采,在談論著鹽幫不知準備如何處處置這件事情。 鹽幫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呢?陳典文想知道蘭姑的心意,所以在離開茶館之後不久,他向潘七使了一個眼色,告了一聲罪,抄著小巷,先回總堂去。 鹽幫的總堂,就是著名的潘家大宅,就在原先被拆去了的大宅宅基上再建造起來的,圍牆比平常巨廈大宅的圍牆要高得多,一直圍到正門,正門是一種暗紅色,門環是錚亮的白銅,門外永遠有四個身形一般高大的勁裝漢子在守著,陳典文急步進了門,直趨內堂,他才走進內堂,就看到了蘭姑。 蘭姑換上了勁裝,在柔媚之中,看來有一股極其吸引人的颯爽之姿,一見陳典文,蘭姑就道:「來了沒有?」 陳典文道:「快到了,七叔陪著他們,你看該怎麼辦?」 這是一件極難委決處理的事,陳典文這樣問,只不過是隨便問一聲,事實上,他一路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了主意,只待蘭姑一開口,他就準備將自己想好的計劃講出來給蘭姑聽。 卻不料蘭姑聽了,淡然道:「那還不容易,他照江湖規矩來,我們照江湖規矩辦!」 陳典文怔了一怔,道:「蘭姑,照江湖規矩,也可以大有出入,老拐在那裡,救出來了沒有?」 蘭姑搖了搖頭,道:「沒有,在刑堂裡,我們去吧,他們也該來了!」 陳典文呆了一呆,準備好的那番話,竟然講不出來,蘭姑已經在陳典文的身邊,走了過去,一陣淡淡的幽香飄了過來,也不知是蘭姑身上的幽香,還是院子裡白蘭花的香味。 刑堂在大宅的最後面,那是大宅中,最是神秘,也是人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刑堂不常開,鹽幫的幫眾有時開玩笑,常說:「你想進刑堂,還不夠資格!」開刑堂,一定是處理幫眾極有地位的人,絕不為處理無名小卒而設。當陳典文和蘭姑一前一後來到刑堂之前的那條直路之際,刑堂的黑漆大門洞開著,從大門起,一直到大宅的後廳,足有兩百來人,肅立著,一動不動,他們全是未夠品級進刑堂的人。 人雖然多,但是靜得鴉雀無聲,陳典文想知道,蘭姑的心中,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所以他仔細打量著蘭姑的神情,不過,在蘭姑細嫩的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什麼來,從側面看過去,只看到蘭姑細嫩的臉上,細嫩的汗毛,在陽光下閃著異樣的光彩。 陳典文好幾次想開口,但是卻沒有發出聲來,他們兩人,一起來到了刑堂的大門口,刑堂之中,響了一下又一下沉重的鼓聲。 陳典文搶先幾步,跨過了極高的堂檻,立時又垂手而立,蘭姑接著走了進來。 一進了刑堂,所有在刑堂中的人,全站了起來,潘七他們還沒有來,在刑堂中的,全是鹽幫中地位極高的人,約六十來人。在刑堂正中,放著一隻木箱,箱子蓋打開著,許老拐就直挺挺地躺在箱中,九十九顆鋼釘,每一口都入肉將近一寸,血在釘上和身上凝結著,老拐緊閉著眼,一聲不出,一動不動,口中咬一枝老山參,參尖露在口外。 在木箱旁邊,另外跪了七個人,全都是額頭點地,一動不動,這七個人,自然是和老拐一起生事,被張翱押了來的人,七個人,人人都帶著傷。 在刑堂中的鹽幫中人,每個人都是滿面悲憤,這些人和許老拐,都有過命的交情,如今眼看許老拐受這樣的活罪,仇人就要來到,誰不想拼命? 陳典文先來到刑堂正中,交椅之旁,站定身子,蘭姑也走上來,轉過身,在刑堂正中的交椅,坐了下來。刑堂的交椅,又高又大,最特別的是,鋪在交椅上的是一張用棘荊編成的墊子,若是沒有練過功夫,坐上去,那滋味可不好受。 這是潘老太公當年定下來的規矩,意思是大開刑堂,當幫主的,雖然照幫規大公無私,處理犯戒的幫眾,但是幫主的心裡,也極不好受,就像是坐在棘墊上一樣。蘭姑才一坐下外面就響起了銅鑼聲。 銅鑼聲一下接一下傳來,每一下鑼聲,就像是敲在人的心頭一樣,接著,便是腳步聲,先進來的是十二金剛,各按自己的地位站定,再進來的,就是並肩而行的潘七和張翱,和跟著張翱的施氏兄弟,和另外四個大漢,唐榮在最後。 潘七一進來,連常年浮在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變得十分嚴肅,道:「啟稟幫主,南通張翱先生來訪!」 潘七和張翱一進來,刑堂中的氣氛,就陡地變了一變,本來,人人憤形於色,可是張翱一進來,各人的神情,就變成十分驚訝,雖然這種驚訝的神色,一閃即逝,但是也可以知道,所有人的心中,對張翱那種高貴、雍容的神態,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折服!陳典文就站在蘭姑的身邊,他也看到,張翱一進來,蘭姑就震了一下,長長的睫毛,迅速地抖動著,陳典文甚至可以敏感地感到蘭姑的心跳,也陡地加速了許多!張翱直向前走來,他卻不照江湖上參見一幫之主的禮節,只是向坐在正中的蘭姑,拱了拱手,道:「久仰盛名,今日來得冒昧。」 蘭姑的聲音,仍是那麼動聽,道:「張先生請坐。」 在蘭姑的座位之旁,另有一張交椅,張翱也不再客氣,跨前一步,來到椅前,指著同來的六人,道:「這兩位,是高郵施家兄弟,這位是蕭縣炭窯的掌舵林振山林先生,這位是槽運上的大龍頭張恩,這位是鳳陽來的化子頭劉輝,這位幫主可能比較陌生,是四川來的,袍哥兄弟。冒昧一起來打擾幫主!」 張翱一個接一個介紹,都提姓道名,只有說到四川袍哥那位朋友之際,卻將姓名,略了過去。隨著張翱的介紹,各人都向蘭姑行禮,蘭姑也一一還禮,張翱看來是隨便指著各人介紹的!但是陳典文心裡明白,他是將地位低的,放在前面。事實上,這六個人,沒有一個是地位低的,施氏兄弟,在六個人中,竟成了最低的了,蕭縣盛產木炭,燒炭為生的人,不下數千,掌舵的林振山,是江湖上吃得開的人物,那不必說了,槽運上的大龍頭,揚州人可決不陌生,尤其鹽幫,和蓮河上的槽幫,關係密切,一直只知道槽幫大龍頭是于四爺,怎麼忽然冒出了一個「張恩」來?各人都不禁互望了一眼。至於那個「化子頭」劉輝,雖然看來像是土老兒,但各人知道那是最難惹的人物。最後一個,四川哥老會來的那人,又瘦又幹,一件長衫,大得不稱身,留著兩撇老鼠須,一雙眼睛,白多黑少,說什麼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來。 張翱將那哥老會人,放在最後,又不提姓道名,看來一定是極有來頭的人。 蘭姑在聽到「林振山」之際,還沒有什麼表示,可是聽到了化子頭劉輝的名字之後,已經揚了揚眉,等張翱講完,那哥老會的人,上來和蘭姑作了一個古怪的手勢,算是行禮,操著川音,說道:「想不到下江也有幫主這樣出色的人物,可心服了!」 幸而他川音極濃,一大半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然只怕得有麻煩,蘭姑道:「各位也請坐!」 刑堂的座位不多,蘭姑一開口,十二金剛中的六個,已經提著椅子,在張翱的座位之旁,一字排開,六人和張翱,一起坐了下來! 陳典文已有點迫不及待,道:「該請許堂主說話了!」 蘭姑卻只是望著張翱,她望著張翱的那種眼光,叫陳典文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是味兒,張翱道:「自然,豈有不讓他說話之理!」 張翱才出口,陳典文向唐榮一使眼色,唐榮立時大踏步走了上來,在木箱邊站定,大聲道:「老拐,忍著點!」唐榮這樣喝,自然大有理由,九十九口釘,入肉九分,要扯出來,若不是忍著痛,只怕就得立時痛昏了過去。 許老拐躺著那口木箱,看來和棺材差不多,木板足有二寸來厚,唐榮一聲斷喝甫畢,雙手下抓,抓住了兩邊的木板,他還未曾運勁向外扯,就聽得一陣「格格」的響,那是他的手指,幾乎已經陷進了木板之中,所發出來的聲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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