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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他說著,手陡地向下一沉,「嗤」地一聲響,就將徐標身上,滿是補釘的那件衣服,扯了開來,可是也就在此際,徐標的手腕向外一翻,也是「嗤」地一聲響,袖中的匕首,已經裂袖而出,那兩下「嗤」地一聲,幾乎是在同時間發生的,一朵青實在太托大了,一則,徐標的武功他深知其詳,十多年前,他可以殺徐標而沒有殺,徐標是他的手下敗將;二則,這時他不止是自己一個人,還有他兩位師兄在旁。他兩位師兄,武功比他更高,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動,無人知曉,近兩三年來,一朵青為了討好蘭姑走了之後,接掌鹽幫的新幫主,才特地走了一趟四川,將這兩位師兄請了出來的。

  在一朵青想來,在這樣的情形下,徐標無疑是砧板上的魚肉一樣,還有什麼反抗的餘地?可是他太托大了,怎麼也未曾想到,徐標的反擊,會來得如此之快。匕首才一裂袖而出,月光之下,陡地亮了一亮,一朵青就覺得自己的右腕上,陡地涼了一涼。接下來的那一刹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朵青甚至無法感覺得到,他之所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全是看出來的,他看到自己的手,仍然抓在徐標身上的衣服之下,可是,那只手,在手腕部份,卻已然和他的手臂,完全脫離了關係,鮮血正像是泉血一樣,在湧了出來。

  一朵青只怔了極短的時間,就發出了一下慢嗥聲來。

  那一撕心裂肺的慢叫聲,在黑夜的曠野中聽來,簡直是令人毛髮直豎。

  接下來發生的事,徐標也完全無法明白,因為一切來得實在太快了,快得令徐標明白,而且徐標也永遠不會明白!

  他的匕首才一裂袖而出,就運用早已蓄定了的勢子,向一朵青的右腕削去,匕首一削而過,一朵青的右手已被齊腕削了下來,這一點,徐標是看到的,但由於一出手就建了功,反令得徐標呆了一呆,緊接著,一朵青就發出了那一下可怕已極的嘷叫聲來,嘷叫聲還沒有完,徐標已經覺得胸口一麻,他低頭一看,胸口已多了一支筷子粗細、黑黝黝的東西,看來就像是一枝斷筷子,插進了他的胸口,徐標也發出了一下叫聲,轉身向前就竄。

  他才竄出了沒多遠,至多只有兩三步,來到了一大簇蘆葦面前,背後就已經接連中了兩拳,那兩拳,令得他的身子,陡地沖過了那叢蘆葦,口中一陣發甜,鮮血直湧了出來,沖過了那叢蘆葦之後,身子疾僕在地上。

  徐標一個翻身,胸前一陣劇痛,他的雙手,不由自主,用力抓住了胸口,像是想將胸內的那陣疼痛,藉自己雙手的力量,將之抓出來一樣。

  血不斷自他口中湧出來,他的感覺已經很模糊了,當他勉力向自己的胸口看去之際,依稀看到,在自己的胸口,一共有三隻手抓著,除了他自己的兩隻手之外,還有一隻,是一朵青的斷手!

  徐標又看到,兩條人影,像是兩片烏雲一樣,向他壓了過來。

  在那一刹間,他知道自己完了,生命要結束了,對這一個感覺,他是如此清楚尖銳,一點也沒有模糊的感覺,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要結束了!當一個人的生命,面臨結束之際,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呢?什麼也沒有了,即使是一拿出來就可以驚天動地的雙龍爭珠令,也變得和一塊廢木頭一樣。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人到臨死之前,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到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但是已經遲了,什麼都不能挽回了。

  在徐標看來,像是兩塊烏雲般壓了下來的,是一朵青的兩個師兄。

  他們躍向徐標,徐標才翻過身來,兩人已經落了下來,一個左腳,一個右腳,重重踏在徐標的胸口,徐標連自己肋骨的斷折聲都未曾聽到,死亡是來得如此之快,生命已離開了他的軀殼。

  一朵青的那兩個師兄,身子在躍起之際,輕得就像他們兩個人,就像是紙紮的一樣,可是當他們落下來之際,卻又沉重得像是麻石刻成的石人,兩隻腳踏在徐標的胸口,幾乎全陷了進去,兩人立時縮腳、轉身,徐標已經看來不像是一個人了。兩人一轉身之後,一個抬頭便踢,踢得徐標的屍體,向外直飛了出去,在滿是鹽花的地上,滾了幾下,滾進了一道溝中,那溝中積著一溝水,徐標的身子滾了下來,溝兩旁的泥土,紛紛落了下來,將徐標的身子,蓋住了一大半。

  兩人踢開了徐標的屍體,立時身子一飄,又已降到了一朵青的身前?

  一朵青的左手,緊緊揑在右臂的小臂彎上,手指陷進了臂彎之中,可是斷腕處的皮肉向外翻著,露出了半寸長短的一截白骨,血還在向外淌著。一朵青緊咬著牙,額上和麵上的冷汗,像是雨後的瓦簷一樣,簌簌地向下落著。兩人一來到一朵青的身前,一個立時取出一對瓷瓶來,打開,將一朵青的斷腕,托高了一點,將瓶裡的雲南白藥,疾灑了下去。

  灰白色的粉末,一碰到了鮮血,立時被血滲透,變成了一種可怕的紫紅色。

  那人不斷灑著,直到白藥將所有的皮肉,全都遮住,才住了手,而另一個已撕下褲帶,緊緊地紮在一朵青的手臂之上。

  一朵青直到這時,才能松得一口氣,他的聲音也有點發顫,道:「那——雜種呢?」

  他的兩位師兄憤然道:「還能讓他活著嗎?」

  一朵青喘著氣,道:「快——送我回揚州去,這裡的事,另外有人辦!」

  他兩個師兄點著頭,扶著他,急急向前走去,曠野之中,迅速地平靜下來,看來全然像是未曾發生過性命相撲的搏鬥。

  本來,對於亙古以來就存在的大地而言,人的生命,算是什麼呢?

  一朵青等三人,迅速走遠,徐標的屍體,也沉進了溝中的積水中,完全看不見了,地上雖然有幾灘血漬,但不消幾天,就會什麼痕跡也沒有了。

  ***

  這些變故,李和順當然完全不知道。

  李和順離開了徐老爹之後,緊緊揑著那兩塊大洋,在乾草墊上,轉來轉去,又起身將兩塊大洋,用草裹了起來,不讓它們相碰發出聲響來。

  在鹽河邊上,李和順在等的,自然是唐榮和陳典文。李和順不知道為什麼徐老爹不知所蹤,但是唐榮和陳典文,多少可以估計到一些,當然,他們也無法知道,徐標已經沉屍在曠野的溝渠之中了。陳典文和唐榮見到了李和順,知道徐標忽然失了蹤。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下,陳典文伸手,搭在李和順的肩頭上,道:「昨天你對徐……徐老爹是怎麼說的?」

  李和順將昨天晚上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陳典文點著頭,道:「好,不理會他了,李和順,你不知你爹娘是怎麼死的,可是他們葬在那裡,你總知道!」

  李和順點頭道:「知道,徐老爹時不時帶我去墳前祭我爹娘。」

  陳典文道:「那好,你帶我們去,我們要發墳,看看你爹娘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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