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盜盒 | 上頁 下頁


  那書生道:「搜搜他們的身上,有金銀和值錢之物,盡皆取了!」

  那書僮答應了一聲,正待走向前去,忽然聽得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之下,有人笑喝道:「好啊,殺人越貨,還有王法麼?」

  那聲音突如其來,書生、書僮都是一驚,立時抬頭看去,只見人影一閃,一個人自大樹之上,鷂子翻身,疾翻了下來。那書僮的鐵胎弓仍在手中,只見他動了弦,「錚錚」兩聲響,又是兩枚鐵彈子,疾射而出。可是那自大樹下來的人,身手異常靈活,身在半空之中,陡地一翻,避開了鐵彈子的來勢。

  那人非但避開了鐵彈子的來勢,而且,就在鐵彈子在他身邊掠過之際,順手一抄,已將那兩枚鐵彈子,抄在手中,身子向下,疾落了下來,大聲道:「王兄,貴書僮好俊的鐵彈子!」

  書僮本來還待扯弓,一聽得那人如此說,便住手不動,只見那人落地之後,那書生也是滿面笑容,道:「原來是你,我正要去找你!」

  看官,自樹上翻下來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魏博節度使府中的高手之一,飛龍藍洋!

  而那書生,在江湖上也大大有名,那六個剪徑的強盜,若果早知道他便是鬼靈書生王克智的話,也絕不敢下手的!

  藍洋走向前來,那書僮忙著行禮,王克智指著書僮笑道:「他還精靈麼?」

  藍洋道:「何止精靈,假以時日,只怕在你之上!」

  王克智也笑了起來,道:「王安,看看這六個人身上,可有油水?」

  藍洋一擺手,道:「不必搜了,這等剪徑的小賊,能有甚麼錢財?」

  王克智瞪了藍洋一眼,道:「魏博節度使府上,金山銀山,藍兄看得多了,自然不在乎小錢,但是我落拓江湖,一個小錢,也是好的!」

  藍洋大笑了起來,道:「王兄,魏郡離此不遠,有金山銀山,你如何不投?」

  王克智笑瞇瞇地道:「聞說田府中已有了鄧競全、婁絕劍及你這樣的高手,最近又收了大盜李湧,我去了還有位置坐麼?」

  藍洋正色道:「王兄,自家兄弟,何必說這種話,田大人求才若渴,我此次出來,正是奉命求兩個人到府上去投效,一個便是你!」

  王克智微微一笑,他為人頗是自負,剛才雖然那樣說法,但說的全不是真心話,藍洋那樣講了,他心中自然是舒服得多,順口問道:「還有一個是誰?」

  藍洋皺眉,道:「那一個人,卻難請了,是范天聲范大俠!」

  當藍洋說到「那一個人難請了」之際,王克智的面上,還大有不以為然的神色,可是等到「范天聲范大俠」這幾個字一出口,王克智也不禁呆了半晌,才道:「這個,我看你別去碰釘子了!」

  藍洋苦笑著,神情極其無可奈何。

  王克智為人極聰明,一看到藍洋那種神情,便知道了究竟,沉聲道:「可是田大人亟想借重范大俠,你又在田大人面前,拍了胸脯,可以請他到魏郡去?」

  藍洋嘆了一聲,道:「正是如此!」

  他講了一句,頓了片刻,道:「王兄,你足智多謀,若能設法勸范大俠去投,這實在是大功一件,田大人必然另眼相看!」

  王克智眉心打結,道:「前兩天,我看到范大俠正走在這條道上,但是他為人高傲無比,就算是大唐天子,下帖召他,他也未必肯進京去,田大人的希望,只怕不免要落空了,不過……」

  藍洋聽得王克智那樣講法,只當是無望了,現出了極其沮喪的神色來,但是忽然之間,聽得他語鋒一轉,似乎又有了指望,忙道:「怎麼樣?」

  王克智正待說話,忽然聽得一陣蹄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正是有人策騎直奔林子來了,王克智忙道:「有人來了,我們且躲一躲!」

  他們三人,身形閃動,一起到了大樹之後,只聽得蹄聲愈來愈近,一匹白馬,馳進林來,馬上騎著一個腰懸長劍的年輕人。

  一人一騎,在離他們兩三丈開外處,疾掠而過,馬上所騎的,正是大俠范天聲,看他的神情,像是正在凝神細思,根本未曾留意林子中發生了甚麼事!

  等到范天聲馳了過去,王克智和藍洋兩人,才從大樹後轉了出來,兩人互望著,雖然范天聲絕未發現他們,但是他們兩人的心頭,卻也自然而然,有一種駭然之感,好半晌講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王克智才道:「藍兄,我們先追上去,看看他到何處去!」

  藍洋搖手道:「要是被他發現我們在暗中跟蹤他,只怕……只怕有點不便!」

  藍洋在講話之際,一副害怕的神情,王克智一想到要跟蹤范天聲,雖然心中也有點發毛,但是究竟鎮定得多,道:「若是不跟著他,怎能和他見面?你放心,范天聲最重恩怨,我已有主意了!」

  藍洋將信將疑,王克智已吩咐書僮將行李放在馬上,他們三人,一起步行向外走去,好在出了林子,只有一條通路,他們沿著那條路,一直向前走去,路上很冷清,遠遠地可以望見山巒起伏的影子,看來,范天聲是直馳向前面的群山中去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在一堆篝火之旁,范天聲正呆呆地坐著。山中很靜,除了在他身邊的山崖上,有一股泉水,淙淙地流下來之外,一點聲音也沒有。

  范天聲握著皮袋,喝了幾口酒,他的心中很亂,自從離開了紅線之後,他的心中一直很亂。他有點後悔,自己為甚麼要突然離開。紅線比傳說中更動人,他絕不能忘記,在見到紅線時心靈上的那種莫名其妙的震動。

  可是,他還是非離開不可!他所以離開,可以說是為了害怕,他害怕若是不立即離開的話,自己會終於捨不得離開,而跟著紅線,到潞州節度使府去。而他,不羈如野馬,任性如大鷹一般,超脫非凡的人,怎能投進一個節度使的府中去?

  他也不明白,何以連紅線那樣的人物,也會在薛嵩的府上,那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事,紅線、他,甚至柳絮兒,都應該是不受任何約束,超人一等的人物,薛嵩、田承嗣,儘管他們高官厚爵,但是,在自己的眼中,他們是甚麼東西,怎配與自己為伍?

  然而,紅線確確實實,是在薛嵩的府上,而且她還對自己講了那樣的話!范天聲想到這裏,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喝了幾口酒。然而,酒並不能消解他心頭的悶鬱和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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