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95)_倪匡

九五

　　不一會兒，一個女尼托了一盤素齋進來，放在桌上。淩蒼蒼站了起來，叫道：「三師姐。」那女尼面目醜陋，但心地極好，乃是素心神尼的三弟子，法名半雲，淩蒼蒼和她一直十分好感情。

　　這時，半雲歎了一口氣，道：「師妹，師傅怒得大異尋常，你也太過分了。」淩蒼蒼道：「三師姐，你不知道，有許多事，是身不由主的，而且這次我發現，有許多壞人，其實倒是好人，許多聲名極好的『好人』，卻又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半雲笑道：「師妹，想不到你出去走了一次，倒成了一個女道學了。」

　　淩蒼蒼知道自己這位三師姐專心向佛，與世無爭，自己的遭遇，就算和她說了，她也是不會明白的。因之歎了一口氣，道：「三師姐，你看師傅將會怎樣對我？」

　　半雲歎了一口氣，道：「師傅一聽得你在三星湖中的消息，便大發雷霆，竟破例下山，當時便曾聲言，定然要你削髮為尼。」

　　淩蒼蒼道：「我找到了本門重寶，醉羅漢拳譜，師傅已改變主意了，但是她卻還是不肯讓我下山去，三師姐，你看有什麼辦法？」

　　半雲苦笑道：「我有什麼辦法？」

　　淩蒼蒼忙道：「三師姐，師傅可是命你來看守我的麼？」

　　半雲遲疑道：「這個……」

　　淩蒼蒼一頓足，道：「我們一場姐妹，你連這一點都不肯講給我聽麼？」半雲道：「不錯，師傅，大師姐，二師姐三人，要共練醉羅漢拳法，的確是令我來看守你的，你可別想逃走啊！」

　　淩蒼蒼一聽，心中不禁大喜！

　　她三個師姐之中，二師姐人最冷竣，對她也最嚴，淩蒼蒼最怕她。大師姐卻總是不言不語，和淩蒼蒼絕不投契，唯獨這個三師姐，卻是一直對她有說有笑，十分要好。

　　這時，她聽得半雲說師傅和大師姐、二師姐正急於練久已失傳的本門武功，只有半雲一個人看著自己，心中實是不能不喜。

　　她立即一笑，道：「我當然不會逃走。」

　　半雲笑道：「那就好了。」

　　淩蒼蒼調皮一笑，道：「半雲師姐，可是你卻別開心，我只是說不逃走，並不是說我肯在山中住下去。」

　　半雲為之愕然，道：「你此言何意？」

　　淩蒼蒼格格一笑，道：「你這還不明白麼？我是要你放我下山去！」

　　半雲一聽，面上變色，雙手連搖，道：「師妹，你快找第二件事來開玩笑，這卻是說笑不得的。」

　　淩蒼蒼嗔道：「你不肯幫我忙麼？」

　　半雲大搖其頭，道：「不是我不肯，而是怕給師傅知道之後，你我兩人，都性命難保，師妹，你別再胡思亂想，我要走了。」

　　半雲話一說完，轉身就走。

　　淩蒼蒼連忙踏前一步，一伸手，將之拉住，道：「三師姐，別走。」

　　半雲道：「你要對我說這種話，我如何不走？」

　　淩蒼蒼忙道：「答不答應在你，你且聽我講完了再說，你只聽我說，師傅就算知道了，也決計不會來責怪你的，你說是麼？」

　　半雲歎了一口氣，道：「那你就說吧。」

　　淩蒼蒼道：「我這次下山，結識了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唉，可是如今卻迫不得已分手了，我……實是十分想念他，師姐，你知道麼？」

　　半雲雙掌合十，道：「善哉，師妹，你塵心一動，便要墮人劫數了。」

　　淩蒼蒼道：「我又不是佛門子弟，怕什麼？」

　　半雲只是搖頭，淩蒼蒼又道：「三師姐，若是我見不到他，在這裡住下去，我一定食不下嚥，寢不安眠，不消多久，我就會憔悴至死的。」

　　半雲叱道：「休得胡說。」

　　淩蒼蒼低著頭，半晌不語，才道：「三師姐，師傅她們練那醉羅漢拳，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辦得到的事，是也不是？」

　　半雲不知淩蒼蒼這樣問是什麼意思，便照實道：「是，光記口訣，也得閉關四十九天。」

　　淩蒼蒼一聽，喜得直跳了起來，道：「四十九天？」

　　半雲道：「是啊，然後再練招式，總還得兩三個月的工夫才行。本來，師傅要二師姐來看守你的，但二師姐不願意，才改派我的。」

　　淩蒼蒼以手加額，道：「那是我祖宗積德，若換了二師姐，我還有命麼？」她一面說，一面板起了臉，閉上了一隻眼睛，一拐一拐地走了幾步，又「哈哈」大笑起來，連半雲也忍俊不住。

　　原來素心神尼的二弟子半月，是眇一目，跛一足的人，淩蒼蒼學來，惟妙惟肖。

　　半雲道：「師妹，你這樣學著，若是叫二師姐看到了，可又得糟糕。」

　　淩蒼蒼道：「她閉關練功，不到四十九天，不會出來，怎會看到我？」半雲道：「你再淘氣，我告訴她去。」

　　淩蒼蒼笑道：「你吿訴她，我也不怕，我就說是你教我學的。」

　　半雲道：「你這淘氣鬼，我拿你沒有辦法了，你好好地休息一會兒吧。」淩蒼蒼道：「我不休息，我立時要下山去。」

　　半雲大吃了一驚，道：「你……此言何意？」

　　淩蒼蒼拉住了半雲的衣袖，道：「好師姐，你就算是救我一救，放我下山去，我在四十九天之內，一定趕回來，師傅、大師姐、二師姐都在閉關練功，誰又知我曾偷下山去過？」

　　半異嚇得面色發白，連連搖手，道：「那怎麼成？我可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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