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93)_倪匡

九三

　　蔡天涯道：「我想他一定知道天弘大師的俗家名字是蔡半隱，所以才肯）我的。」

　　淩蒼蒼道：「我知道你說的奸人一定是他，所以我怎麼也不肯放過他！」蔡天涯道：「蒼蒼，我被雷翔風囚在地牢中，但是我卻可以知道，你一；在儘量設法救我，我像是可以看到你焦急的情形一樣。」

　　淩蒼蒼「呸」地一聲，道：「你怎知道？」

　　蔡天涯將嘴湊在淩蒼蒼的耳際，道：「這就叫作心有靈渾一點通啊。」淩蒼蒼紅著臉，轉過身去。

　　兩人又默默地站了片刻，淩蒼蒼又舉起了手中的斷腸刃來，道：「就算；是一柄不祥之物，只怕也難以在我們兩人之間起作用。」

　　蔡天涯笑道：「你有這樣的信心，我豈能沒有？」

　　淩蒼蒼一伸手，道：「那你接住了！」

　　蔡天涯接了過來，道：「好，你硬要我帶這柄斷腸刃，日後我若是有變，等事，概與我無涉，閣下勿謂言之不預！」

　　淩蒼蒼笑駡道：「你敢！」

　　兩人一面笑著，一面手拉著手，向前走去。

　　他們一直不停地向三星湖走著，路上一連幾天，說說笑笑，絕不覺得何寂寞，像是一轉眼之間，便已到了三星湖畔一樣。

　　還未曾看到湖水之際，便已經感到了從湖面上吹來的陣陣清風，又向走出了小半裡，平靜的三星湖，便已展開在眼前了。

　　蔡天涯「啊」地一聲，道：「好風景，就在這裡隱居也不錯。」

　　淩蒼蒼笑道：「這裡已成為武林中人如蟻赴膻之地了，還能有安靜麼？」蔡天涯道：「不知如今是否有人在？」

　　淩蒼蒼道：「我也不知，那要到了那個湖洲之上，才能知道了。」

　　蔡天涯道：「沒有船隻，如何過去？」

　　淩蒼蒼道：「你心急什麼？我們沿岸找一找，你怕沒有過渡的小船麼？」兩人沿著湖岸，走出了半裡許，果然看到水草叢中，有一艘小船在。

　　那小船還是有篷的。兩人相繼躍了下去。蔡天涯轉身去解纜繩，也就在此際，只見從船艙之中，彎身走出一個人來。

　　蔡夫涯一聽得有人走動聲，連忙轉過頭去。

　　他定睛一看間，也不禁陡地為之一怔。

　　只見自小船船艙中走出來的那人，乃是一個比丘尼，身子又高又瘦，目中的光芒，威嚴之極，面上刻板，絕無神情，像是她為人，絕不知道笑是怎麼一回事一樣。

　　蔡天涯想要開口喝問，那中年女尼已向他望來。

　　蔡天涯的目光，一與之接觸，要講的話，立時縮了回去，一聲難出。

　　只聽得那中年女尼沉聲道：「蒼蒼，你還認得我麼？」

　　她一開口，聲音也是威嚴之極！

　　淩蒼蒼一見那女尼，便面色發白，呆立不動。

　　這時，她一聽見那女尼如此說法，連忙跪了下去，道：「師傅，你……老人家怎地如此想法？」

　　蔡天涯心中，陸地一凜，那女尼竟是佛門有數高手之一，素心神尼！

　　蔡天涯一想到了那中年女尼的身份，心中一驚之餘，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聲。

　　素心神尼轉過頭來，向他略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你是誰？」

　　她的聲音，更是冷酷嚴峻之極，令人聽而生畏。

　　蔡天涯忙行了一禮，道：「晚輩——」

　　他才講了「晚輩」兩字，便陡地一呆，講不下去！

　　因為若要再向下講去的話，那一定是「晚輩蔡天涯」，但是「蔡天涯」三字，如今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黑名，素心神尼一聽到了他的名字，能不將他抓住送到青城去麼？

　　所以他只講了「晚輩」兩字，便立即住口，而淩蒼蒼也聽出了他為難之意，道：「師傅，他是我的好朋友，姓蔡。」

　　素心神尼似乎對蔡天涯並不感什麼興趣，剛才那一問也只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當下，她發出了幾下冷笑，道：「請你走遠些。」

　　蔡天涯一怔，道：「我走遠些？」

　　素心神尼在第一次要蔡天涯離開之際，語音雖是冰冷，但語氣卻還不算是太嚴厲。及至蔡天涯反問了一句，素心神尼面色一沉，頓時大怒，厲聲道：「叫你離開，你聽不見麼？」淩蒼蒼和蔡天涯兩人，心中盡皆大駭。他們兩人面上變色，互望了一眼，蔡天涯忙道：「前輩，蒼蒼和我——」他一句話還未曾講完，素心神尼又已喝道：「你走是不走？」

　　蔡天涯道：「我——」

　　素心神尼等他講出一個字，衣袖已倏地拂出！

　　蔡天涯只覺得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道，疾逼了過來，幾乎連氣都閉了過去，哪裡還講得出話來？

　　而素心神尼的衣袖一拂，共有三道強力，第一道強力襲到之際，令得蔡天涯有口難言，緊接著，第二道強力又已攻到，蔡天涯想要竭力穩住身形，但哪裡能夠，他的身體如斷線風寧似的，直被湧到了半空！

　　淩蒼蒼見狀，大吃了一驚，忙站了起來，叫道：「天涯！」

　　素心神尼一伸手，按在淩蒼蒼的肩頭，喝道：「跪下！」淩蒼蒼身不由主，又「嗵」地一聲，跪倒在小船的艙板之上。

　　她向蔡天涯看去，只見蔡天涯足足跌出了三五丈，才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滾，穩住了身子，站了起來，看他的情形，似乎並沒有受什麼傷。

　　淩蒼蒼不知道師傅究竟想要怎樣，她見蔡天涯未曾受傷，心中略為放心。而蔡天涯才一站起，又待向前掠來。

　　淩蒼蒼素知師傅脾氣，知道越是逆她之意，她便越是暴怒，因之她一見蔡天涯向前掠來，忙叫道：「你暫時不必前來，在那裡等著。」

　　蔡天涯聽到了淩蒼蒼的聲音，立時停住。

　　淩蒼蒼抬頭向素心神尼望去，只見素心神尼寒著一張臉，道：「你叫他不必等了，他再也等不到你去和他見面的了！」

　　淩蒼蒼一聽得師傅講出這樣的兩句話來，心中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她一開口，連聲音都在發顫，道：「師傅，這……是為什麼？」

　　素心神尼道：「你要跟我回巫山去了。」

　　淩蒼蒼忙道：「以後再也不准我出來了麼？」

　　素心神尼的語音冰冷，道：「我要你削髮為尼，在巫山參禪，除非是我死了，否則不准你離開我半步！」

　　淩蒼蒼一聽，刹時之間，涼了半截，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雖是跪著，也搖搖欲倒。素心神尼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扶了起來，道：「這就走吧。」淩蒼蒼勉力定了定神，語帶哭音，叫道：「師傅，師傅！」

　　素心神尼道：「什麼事？」

　　淩蒼蒼道：「師傅，你……不是時常說，我不宜出家的麼？」

　　素心神尼道：「不錯，但是我改變了主意。」

　　淩蒼蒼雙目淚水迸流，道：「為什麼？」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