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66)_倪匡

六六

　　▼第二十一章　血灑少林

　　原來蔡夫人的面上，這時正佈滿了腥紅色的圓形斑點！蔡夫人本來，肌膚如雪，而那些斑點，卻又鮮紅之極，因之看來格外惹眼，格外詭異可怖。蔡夫人苦笑了一下，道：「我面上很異樣是不是？」

　　淩蒼蒼道：「你……你……」

　　她只講了兩個「你」字，卻再也沒有辦法向下講去。

　　蔡夫人也不等她多說，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道：「趁我還未死之前，將你帶出少林寺去！」

　　淩蒼蒼只覺得一陣心酸，道：「你……是毒發了，所以……才會如此的麼？」蔡夫人忙道：「別多說了，剛才你說什麼？天弘大師要殺你？他人呢？嘿嘿，原來少林寺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是好人！」

　　她一面說，一面便拉著淩蒼蒼，向外走去。

　　她們兩人才一出門，便看到了雷翔風。

　　雷翔風的面色，十分蒼白，面上的神色，也是異常焦急。他迭聲問道：「苦竹，方丈呢？方丈在什麼地方？他為什麼不見我？」

　　蔡夫人一聲冷笑，道：「雷翔風，你將天弘大師叫了出來，我也未必怕他，而我一和他動上了手，你更沒有得到解藥之望了。」

　　雷翔風額上，滲出了汗珠來，道：「我……我不是叫他來和你動手的。」蔡夫人冷冷地道：「是麼？那麼，你在這緊要關頭，找他做什麼？」

　　雷翔風一頓足，道：「好，事已至此，我和你說了也不妨，你要見的人，就是——」雷翔風才講到這裡，突然聽得一個宏偉之極，如天龍長吟似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住口！」

　　這「住口」兩字，一傳了過來，每一個人的心頭，皆是一震。雷翔風立即住口，人人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閃了一閃，一個高大已極的僧人，已經站到了三人的面前，正是天弘大師。

　　雷翔風一見，連忙拜了下去，道：「師傅，徒兒該死，徒兒身中奇毒，受人挾制，不得不——」他話未曾講完，天弘大師衣袖一拂，一股極大的力道過處，已令雷翔風站了起來。而他自出現之後，根本連看也未曾向雷翔風看過一眼，眼光一直關注在蔡夫人的身上。

　　蔡夫人一見天弘大師出現，身子也是陡地一展，握住了淩蒼蒼的手，也不由自主，松了開來。

　　淩蒼蒼心想，天弘大師果然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蔡夫人的武功，何等之高，但是見他一現身，也不免大受震動。

　　淩蒼蒼一面想，一面向蔡夫人看去。

　　她一看之下，便呆了一呆，只見蔡夫人的面上，現出了一種極其奇怪的神情來，雙眼向前望著。淩蒼蒼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她正望著天弘大師。

　　而和蔡夫人面上那種奇怪的神情一樣的神情，此刻也正現在天弘大師的面上，天弘大師也正望著蔡夫人，兩人如同石像一樣，站著不動，只是對望著。

　　好一會兒，天弘大師才先開口，道：「你居然還能活著來見我！」

　　蔡夫人卻並不講話，只是「哈哈」笑了起來。

　　她一開始笑，便「哈哈」「喀嘻」，笑個不停，看她的情形，的確像是遇到了什麼最滑稽，最可笑的事情一樣！

　　天弘大師在蔡夫人發笑之際，面上略有尷尬之色，但是立即恢復了原狀，道：「你有什麼可笑？我板依佛門，已經二十年了！」

　　蔡夫人卻仍然笑個不停，又笑了好一會兒，才道：「怎麼不笑，枉我這二十年來，自己雖然不離開三星湖，但是卻結交天下好漢，要打聽你的下落。哈哈，原來我挖空心思要尋找的人，竟是武林之中，無人不知的少林天弘大師，哈哈！」

　　淩蒼蒼心中暗忖，這的確是可笑的事情，少林天弘大師，武林之中，誰不知道，又何用挖空心思去尋找？但是蔡夫人要找的，當然不是如今的天弘大師，而是遁入佛門之前的天弘大師。

　　天弘大師在投入少林寺之前，是什麼人呢？蔡夫人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淩蒼蒼只覺得，為了自己尋找蔡天涯，事情已牽連得越來越大了，如今，甚至牽連到了少林寺方丈出家之前身份上頭去了！

　　淩蒼蒼一聲不出地站著。她向雷翔風望了一眼。

　　只見雷翔風的面上，也是十分訝異，顯然他也不知道天弘大師和蔡夫人之間，有什麼關係。

　　天弘大師道：「不錯，我人佛門之後，改名天弘，那是恩師所賜的。」

　　蔡夫人突然歎了一口氣，道：「二十年工夫，居然給你做到少林寺方丈，那的確也難為你了。」蔡夫人在講這一句話的時候，語音之中，卻又充滿了安慰，關切之意全然不似仇家。

　　天弘大師也歎了一口氣，道：「二十年光陰，彈指即過，究竟是怎樣過來的，如今回想起來，竟也已十分模糊了。」

　　兩人各自感歎了起來，雷翔風在一旁發急，道：「蔡夫人，你要見的人，我已帶你來見了，你還不將解藥取出來麼？」

　　蔡夫人連頭都不回，只是一揮手，「刷」地一聲，飛出了一隻小玉瓶，道：「半敷半服。」

　　雷翔風一伸手，接了過來，面上現出了歡喜之極的神情，打開了瓶蓋，取出了四粒黑色的丸藥來，將兩粒倒人口中，兩粒壓在肩頭受創的地方。

　　天弘大師的聲音，顯得十分柔和，道：「蝶花，你不要看看他麼？」

　　蔡夫人癡癡地道：「我什麼人都不要看，我只要看你，我已有二十年沒有看到你了。」

　　天弘大師道：「不錯，但是你不見他，也有那麼多年了。」

　　蔡夫人的身子，猛地一震，道：「你說什麼？」

　　天弘大師一笑，道：「蝶花，你是聰明人，難道還不明白麼？」蔡夫人倏地轉過身，向雷翔風望來。

　　這時候，雷翔風正手忙腳亂地將兩粒丸藥按在肩頭的創口上，面上的神情，十分兇狠。而淩蒼蒼聽到了天弘大師的話，心中也奇怪之極！

　　因為，照他的話聽來，似乎蔡夫人和雷翔風之間，也有著什麼不尋常的關係一樣。

　　蔡夫人踏前了一步，又轉過頭去看天弘大師，手卻指著雷翔風，道：「他……他……」

　　天弘大師正要開口，忽然聽得四面八方，各自傳來了一下高宣佛號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宣佛之聲，語音各自不同，有的高亢嘹亮，有的十分低沉，有的鏗辦至極，有的卻是尖利無比。

　　但相同的是，這些宣佛之聲，聽在耳中，令人的心頭感到沉重之極，由此可知，發出那些聲音的人，全是內功極其高深的高手！

　　刹時之間，隨著「阿彌陀佛」之聲，四面人影連閃，已有人疾趕而來。在那時，雷翔風抬起頭，面上現出十分駭然的神色來。自從淩蒼蒼見到他以來，一直見他頤指氣使，不可一世，像如今這樣，面上居然也有驚惶之色，還是第一次見到。

　　而天弘大師的面上，也曾略露驚惶之色。

　　但天弘大師卻和雷翔風不同，轉眼之間，他面上便又是一片安詳！

　　而那幾條人影，轉瞬之間，便到了近前，乃是五個老僧。淩蒼蒼定睛看去，心中不禁大喜，原來那五個老僧是少林寺監寺五老！

　　淩蒼蒼一見他們五人，便大聲道：「如今，你們可信我的話了麼？」

　　監寺五老一到，便圍成了一個圓圈，將雷翔風、天弘大師、蔡夫人和淩蒼蒼等四人，一'齊圍在中心。

　　淩蒼蒼話一叫出來，那身形最高的老僧便雙掌合十，道：「善哉，女施主的話，我們不是不信，但是卻又無佐證，是以才令女施主離去，我們跟在後面，如今，真相已是大白了！」

　　淩蒼蒼聽了，心中又喜又驚。

　　她喜的是，自己的話終於有人相信了，看來天弘大師和雷翔風兩人，也到了惡有惡報的時候。她吃驚的是，原來自己跟著人到這裡來的時候，真的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倒不是那帶她來的僧人在自己嚇自己，由此亦可知這監寺五老的輕功，是何等之好，實令人咋舌！

　　那身形最高的老僧對淩蒼蒼講完之後，緩緩轉過頭，向天弘大師望去。看他的情形，本來是準備向天弘大師講話的。

　　可是，當他一看到站在天弘大師之旁的蔡夫人時，面上的神色，不禁為之一變，沉聲道：「原來是蔡施主，久違了！」

　　淩蒼蒼這時，正在留意其他四個老僧的神色，只見他們四人的面色，也是微微一變。

　　蔡夫人聽了，歎了一口氣，道：「不錯，的確有許多年未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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