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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一氣真人,雙眉一挑,把眼朝著熊玉儀一掃,冷幽幽地說道:「你還不出來,伏地認罪?」

  熊玉儀只好越眾而出,玉慘花愁的往當中一跪,不作一語。

  赤霞女冷笑一聲,走到堂中,朝兩位師叔一拜後,立即面對掌門,淡幽幽的道:「熊玉儀從小就由我撫養,與其說是我的徒弟,不如說我們就是仗義執言,可能也有人認為我肌犢情深,心存偏袒,不管人家存著怎樣的想法,事實真象,我得把它指點出來,以正視聽!」

  這一來,成為一告一辯,而目赤霞女和黑寡婦,往常私交頗篤,一旦反臉成仇,使一氣真人,深覺辣手,只好微笑道:「師妹有話,不妨直講,不過,此事關係本門聲譽太大,不能不按規處理!」

  赤霞女冷笑道:「這麼說來,掌門人是把儀兒的罪,已經定妥了,那小妹還有什好說?」

  仁氣真人,被她言語一頂,一時還回不出話,天府老人冷哼一聲,對赤霞女所講,未加理睬,寒著臉,向一氣真人道:「此事問題癥結,在於女弟子熊玉儀,是否確向敵人伏首乞命,如果她能這樣作,就難免不把本門機要,泄諸旁人,紫銅令無端被毀,她得擔承這種責任!」

  此話一出,無殊宣佈了熊玉儀的死亡,只聽得赤霞女機伶伶的不住亂打寒噤。

  一氣真人立沉臉向熊玉儀喝道:「你是否為著個人生死,不惜伏首乞命。」

  熊玉儀氣得玉容失色,熱淚雙流,她把被擒後的一切經過,以及覺虛僧和黑寡婦身受奇傷,自己寅夜求援,麟兒入洞療毒,黑寡婦硬逼麟兒,交出隨身至寶,雙方弄僵,於是惹怒麟兒.掌碎銅令等情,侃侃披露。

  這一說,青城派的人,雖覺熊玉儀在立場上,不能站穩腳步,但黑寡婦似乎也做得過火,堂中鴉雀無聲,彼此都陷入沉思。

  急聞黑寡婦一聲獰笑,手指熊玉儀痛斥道,「你這無恥賤婢,分明與昆侖派那男生女像的小狗,熱戀成奸,所以師姊一見面,就逼你回來時,你卻滿懷不願,現於辭色,而今,因為我當堂揭發你一己隱私,你還無恥巧辯,須知,敵人毀去本門信物,對本門已屬莫大侮辱,稍具天良,莫不視為痛心疾首,如果我還隱忍不報,不但無以對掌門,死後也愧見本門列代祖師……」

  赤霞女見師妹竟把一己的過錯,均倭諸自己的徒兒,而且就事論事,熊玉儀還於她有救命之恩,而今不但不心存感激,乃至以恩作仇,不由悲憤填胸,遂恨聲對黑寡婦道:「師妹,我和你同堂學藝,想不到為了徒弟們的事,你竟這樣忍心,須知你言不由衷,卻無異于把這孩子毀了,你又哪能對得住掌門對得起師叔?對得住本門列代祖師?……」

  語聲激昂,聲淚俱落,大堂之上,揚起一片哭聲,一氣真人,立時慌了手腳,深覺左右為難。

  暮聞風雷僧冷笑一聲,面容嚴整地對著一氣真人道:「就事論事,熊玉儀已有貪生惜命之嫌,法無可恕,惟關心長輩生死,尚無可厚非,暫時罪減一等。毀令之仇,不可不報,依我看,即日馳赴昆侖,找司馬紫陽理論,他能毀我本門銅令,我們也得把昆侖山鬧得地塌天崩,惟望佛祖慈悲,降罪惡人,使無漏網。」說完,又宣了一聲佛號。

  天府老人,含笑地點了點頭,並著一氣真人,將熊玉儀之事,立時處理。

  一氣真人,立刻將臉一沉,人從倚上,緩緩立起後,即命身旁兩位少年弟子,把壁上黃綬拉開,正當中,卻現出一位道裝老者的畫像,道鬃修眉,長露垂胸,青袍雲履,背負長劍,左手抱著一本道書,右手卻拿了一柄拂塵,栩栩如生,直似呼之欲出,正是青城派,開派祖師的丹青畫像。真人捧著一把香,在祖師面前焚香膜拜後,竟高聲朗誦道:「弟子姜庶,忝為一十五代掌門,一身才德不足,致使門中女弟子竟有惜命友敵之事,除按門規懲處外,特在祖師面前告罪,自請處分!」

  禱告既完,自把道髻打開,隨手分出一股辮發,猛可裡,右手一揚,一道青光,如閃電飛霞,撩人雙目。門弟子連看都來不及,一氣真人,已提著一絡長髮在手。

  這一做作,無非仿曹孟德削髮代首,但堂中空氣,卻顯得特別緊張。

  熊玉儀有如待宰羔羊。所有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可是,事情很奇特,她雖然滿懷悲戚,但了無懼容,從容不迫的從身上摸出一顆紅珠,珠如雞卵,紅光四迸,雙手捧著往前一遞,待赤霞女接過紅珠後,然後恭恭敬敬的朝師傅磕了四頭,淚流滿面道:「弟子幼遭孤露,賴恩師撫養成人,十五載顧覆之情,雖肝腦塗地,也難酬報慈恩于萬一,不意宏恩未報,反損清名,祖師堂前,遂成叛逆,不但恩師前所難料,弟子到此時猶疑幻疑真,羊枯陸抗,百世流芳,若當時史官不察,又何償不可以叛逆視之黑寡婦當場冷笑一聲,正待答話。

  寒江釣叟,驀地怒叱道:「白師妹(黑寡婦的姓氏)!你身為本門長輩,對門弟子自應愛多於恨,這種血淋淋的事,在本門尚屬創見,依我看,也丟盡了本門的人,如果還有人在此逞意氣之爭,我得呈請掌門師兄,念念本門戒條,那時誰也落不了好,可休怪我不顧情面!」

  太華子和寒江釣叟,彼此交稱莫逆,和赤霞女感情也深,兩人一身武功,在青城派位高權重,寒江釣叟一落話,太華子也若明若暗的把黑寡婦數說一頓,只氣得黑寡婦雙眸噴火,但對這兩位師兄,她還真不敢惹,只好把口中要說的話,硬咽回去。

  堂上顯得非常嘈雜,門弟子對此事也似有微詞,但又不敢挺身出辯。

  熊玉儀仍繼續向赤露女哭訴道:「鶴峰上,自芝馬出現後,江湖百家,盡出高手,意圖攝取那天地間草木之靈一成形的靈芝仙馬,其中最注目的,要算陰山派的人。昆侖弟子季嘉麟,以陰山派一干人眾,無一不手辣心黑,惟恐弟子無意受害,特將他原已贈人的蝻目紅珠,借給弟子,因遇恩師,臨行倉足,不及送還。弟子原是一身清白,借人之物,誓必璧還,而今,留在世上,時日無多,此一心志,還望恩師成全……」

  此時一氣真人,已將桌上那玉匣打開,但見光華一道,直透梁間,隨手竟取出一把精光奪目,長不逾尺的短劍,又著門弟子準備了一條長逾一丈的牛筋。

  青城派的人,想不出熊玉儀將遭受哪一種刑罰?但祖師的太白劍,竟也於此時取出,有它一出,罰便不輕。

  一氣真人,此時鐵青著臉,披頭散髮,狀至可怖。

  他一手擎著寶劍,一手卻拿著一支朱紅竹簽,雙目中神光閃閃,面朝熊玉儀沉聲喝道:「你身為門中弟子,竟敢觸犯門規,例應賜死,念爾年輕,罪減一等,暫穿琵琶骨,侯昆侖派毀令的人捉到後,再抽去牛筋,而後幽居思過室,懺悔一十五年,是否甘心領罰?」

  熊玉儀肅容答道:「本門門規,弟子無有不從,只是認定弟子,惜命事仇,貪生泄秘,這一點,弟子雖死,絕不承認!」

  一氣真人,怒喝道:「裁定之事,不容你不從!」

  隨說,隨拿眼朝赤霞女一掃,低聲:「根據本門往例,處罰徒兒,例由其授業師尊,親自動手,望師妹行刑!」

  赤霞女此時,臉如敗土,淚流滿面,傷心已極,一聞此語,立把杏眼圓睜,冷笑一聲道:「師兄,你這一命令,恕小妹無法領受,本來,徒弟有罪,師父掌刑,這是武林中一般如此,不足為怪,可是今日之事,情形兩樣,熊玉儀論年紀不過一十六歲,論罪狀,不過和廬山派的門人,彼此訂交而已,以小妹眼光來看,我絕不認為她惜命事仇,貪生洩密,而把本門銅令被毀之責,逐諸於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要我來做這種劊子手,恕我不能從命!」

  黑寡婦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旋即揚首接口道:「為維護本門尊嚴,小妹願代為掌刑!」

  堂上,立起了一陣騷動,無數目光,都帶著憤怒神色,移向黑寡婦的身上,而且門弟子都竊竊私語,顯見群情激動,都不滿黑寡婦所作所為。

  一氣真人,不由怒喝道:「祖師堂上,必須肅靜無嘩,道門中弟子,連這一點都不能遵守?」

  說完,立把左手朱紅竹簽,疾朝地下一摔,竹簽粉碎,口中還暴喝一聲。

  「動刑!」

  黑寡婦忙應了一聲「遵命!」身形微聳,撲上前,接過掌門人手中大白劍,飄然落地後,但見銀芒連閃,堂前發出一聲哀感動人的慘叫,兩道鮮血,噴出三四尺遠,熊玉儀的雙肩,連衣帶肉,穿了兩個大孔,徒見她嬌軀一陣抖動,身子已經撲在堂前。

  青城門弟,不約而同的哭出聲來。

  赤霞女一臉慘白,淚如湧泉,人也幾乎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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