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餘生 > 紫龍佩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黑寡婦這女人卻不知死活,醒來後,但覺全身一股熱流,逼走百脈,後頭處也有點隱隱作痛。

  她先見到的是身旁立著一位十四五歲的白衣女子,全身素白,不帶半點雜色。那張秀麗的鵝蛋臉,簡直美得無法形容,她雙手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推拿,再奇的是她施運的正是玄門中一種最上乘的功力,其中似蘊藏著無窮變化、不盡玄機,這麼年輕的女子,施展得不但得心應手,而且乾淨俐落,功力似乎極為高深。

  另一淡紅裝的女子,生得又俏又豔,容光奪人,與那白衣女相對而立,真是瓊花王樹,對映生輝,她原見過瓊娘,細看是她,心中已大感不是意思。

  恰巧麟兒走近她的身邊,她一見到麟兒,就有一股怨氣打從心坎裡直冒而出。

  驀地她把身子一坐,雙掌對著瓊娘龍女一推,龍女正將幹元內功化為一股熱流,為她悉心驅毒,誰也沒有料到醫虎為害,反口噬人,在毫無防備之下,幾乎被她一掌推個正著,麟兒大吃一驚,忙攔腰把師妹一帶,躍退數尺,對面瓊娘,也一閃躲開。

  麟兒惟恐師妹埋怨自己,滿懷不是意思,但這種地方,卻顯出這女孩子的溫柔文靜確實有異常人,她兩手輕掠雲鬢,望著麟兒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和麟兒並立著。

  俏瓊娘臉容一整,雖然未出口喝斥,但臉上已蘊著三分薄怒。

  袁玉英凝神靜立,兩眼卻不住地打量黑寡婦和那覺虛僧。

  其中只苦了熊玉儀,大眼睛中含著一眶熱淚,只有天才可料到,師叔卻是這樣的一位不通情理的人!

  赤霞女秀眉一豎,那剪水雙眸中隱蘊精光,她原坐在角落旁一石凳之上,黑寡婦出手推人之後,她快如飄風地落到師妹跟前,幽幽地問道:「人家一番好意,出手為師妹療傷,於今傷勢好轉,師妹卻還怒於那動手為你治療的人,這樣作未免使人家寒心!還望看在愚姊份上,依舊躺下,使人家好為你繼續治療,江湖上的是非恩怨,原在乎個人一念之間,你我都是年近不惑的人,什麼事不能看開一點?」

  熊玉儀更跪在凳前,不住地泣求道:「一切的事,都錯在儀兒,師叔平日不是很疼我麼?原諒侄女一點,讓這幾位姊姊們替你繼續治療吧!」

  黑寡婦面容一整,冷笑道:「怎麼著?這批人竟成你的哥哥姊姊了麼?你被人擒縛,作為人質,卻不想到武林兒女可殺不可辱,青城派屹立中原,比哪一門哪一派,絲毫不差!門中教出的弟子,不論男女,都是鐵一般的人物,縱使技不如人,也抱著寧為玉碎,不願瓦全的心理,我和你師父不惜千里賓士,就為的是報仇雪很,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軟骨頭,居然把人家當作你的哥哥姊姊,是否看到那些小子們生得俊迷住了你整個身心?無怪你師父將你一把奪回時,你不但毫無喜容,反有一臉哀怨之色,當時我覺得事情很奇怪,還以為你受了旁的委屈,見著師父尊長們不免傷心,卻不知你別具心腸,屈膝媚仇,吃裡扒外,你真是你師父的好弟子,祖師慈悲,如不嘉惠於你,青城派只好另行開山立祖了!」說罷竟然從懷中摸出一支黃光閃閃、反約三寸的紫銅箭,那東西一拿出,赤霞女鐵青著臉,氣得全身不住的抖顫。

  只聽她語聲帶悲道:「師妹,你對這孩子竟這樣的下絕情,施毒手麼?照你這種舉動看來,連為姊的也有通敵之嫌了!」

  黑寡婦冷笑了一聲道:「師姊,你這未免錯怪小妹了,祖師遺留下來的規矩,凡是青城派的門人弟子,不管他有天大的來頭,也得遵守,連掌門人也不例外!你教出來的徒弟,既有你在她身旁,按理說,我不應越俎代庖。你把她奪回之後,她一切經過的情形,以你師徒彼此的情分,她決不至於瞞著不說!就以今晚的情形來講,她把昆侖派的門人弟子,當著你的面帶到此處,你絲毫未加阻止,這就充分證明你同情你徒弟的一切作法。本門中既出了這種醜事,我如知道不管,那得擔多大的關係?如被旁人告發,我和你們同樣受罰。」

  赤霞女怒道:「然在我和玉儀,應該眼睜睜地看你等死!」

  黑寡婦冷笑道:「等死?老實講,沒有你們,說不定我還不至受傷呢!」

  赤霞女正待駁斥,熊玉儀哭告道:「恩師,不必多講了,總算弟子不肖,師叔既已把祖師的紫銅令取出,哪還有望她收回之理?反正不加拘捕弟子也要回山,我一死原不足借,只辜負了恩師七年教誨之恩,也辜負了人家一番治療之情!」

  黑寡婦將銅箭一舉,高聲念道:「謹以祖師紫銅令,拘捕本門弟子熊玉儀,回山以門規懲處。」銅箭立即往地下一擲,熊玉儀接著無異於認罪回山領罰,不接無異於抗令不遵,罪尤不赦。青城派這一門規,訂得有點漏洞百出,只要門中長輩認為弟子中有吃裡扒外的嫌疑時,那位受嫌疑的弟子就只有九死一生。

  驀地,一聲長嘯,藍影一條,往熊玉儀面前一掠,順手一抄,立將那紫銅令接住。

  接箭的卻是崆峒高弟陳惠元,他擋在熊玉儀的身前,用忿怒的眼光將黑寡婦看了一眼,冷幽幽地說道:「青城派出了你這種以大欺小忘恩負義的長輩,我也為你羞慚,門弟子關心長輩的生死,請人療傷,不管來人是仇是怨,按常情言,他就是醫者的身份,只要醫者能不避仇怨,能為你悉心治療,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古往今來,我倒還沒有聽說過,治好了人家的病,反而遭挨打的人,更沒有聽到疾病已痊,反而讓請醫者因而獲罪之理,青城派就是不近人情,也不應這樣的有乖常理,我如不身經其事,確不信人間會有你這種不通人性的婦女。實告訴你,我是崆峒山大悲真人的關門弟子,既有膽子接你紫銅令,就擔得起這場是非,你門中規矩,以紫銅令處分門人時,如銅令被人收去或失落,不追回這銅令,就不能處分這犯罪的弟子。這事儘管往我身上招呼,或向師門要人,你如不服氣,就此比劃,我也一樣奉陪。如能勝過我雙掌一劍,不但紫銅令雙手牽上,你要剜要殺,我決不皺眉,所言盡此,悉聽遵便!」

  黑寡婦哪能忍受這種侮辱,人在石凳之上,驀地雙掌往前一推,一記劈空掌,勢如排山倒海,朝著那陳惠元打至。

  赤霞女怒喝道:「你瘋了!」趕忙把熊玉儀一手提起,往旁邊躍去。

  陳惠元秀眉一揚,星眸中精光四射,掌風一至,人竟不避不閃,疾伸雙掌,發出兩股勁風,對著迎面而來的劈空掌風打擊。

  赤霞女知道這幾位少年男女,年紀雖輕,但如論武功,就是他們師門長輩,也很少有人是他們的對手。就以治傷來講,應運內功之助排除體內毒素,麟兒不請自己,而借重他的師妹白衣龍女,這舉動並不是瞧不起青城派,而是看出了青城派的內功秘技走的是純陽或純陰的單一路子,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哪能用之於治療?在內功上,已很明顯地輸人一著!而今師妹竟在重傷之餘,不自量力,與人硬拼掌力,對方因她不情不義,業已激動義憤,伸手接去紫銅令,並還熟悉本派門規,這就無異於明白宣示,他願把這場事攬了下來,就是變成派系之爭也在所不顧。

  她知道只要雙方掌風一接觸,黑寡婦不死也得重傷當場,自己不出手救緩,勢將受到掌門人的斥責。想至此,忙飛撲向前,正待發掌力將陳惠元的掌風震斜,驀聞覺虛僧一聲大喝道:「師妹,不得莽撞!」一條灰影,電射而至,覺虛身形未定,即將袍袖連展,一陣風響,將兩人打出的掌風,硬逼著往洞門一送。

  「轟隆」一響,洞門口碎石竟被掌力震碎了不少,紛紛朝外飛去。

  覺虛僧大約使用真力過度,光頭上業已現汗,身形也晃了幾晃,苦笑道:「白師妹(黑寡婦原姓白)你性子也太急了,你師姊既然在此,她自然會管教她的徒弟,擅出紫銅令,將引起兩派門戶之爭,陳小俠于我有恩,我不忍你們兩方因逞一時之憤,各走極端,就煩你把紫銅令給我,玉儀的事,她為的是你我,年輕人設想不周,處分一節,看貧僧薄面,饒了她如何?」

  惠元正待把紫銅令交與覺虛大師,黑寡婦鐵青著臉,那情形,似乎刀也砍不出血,竟對覺虛冷笑道:「好!師兄有命,哪敢不從?不過小妹為本門的面子著想,也是遵著掌門人的面示,人家既將本門弟子擒了作人質,我也得將那肇事的人帶回本門,關他三月,如果昆侖弟子季嘉麟及廬山女弟子薛瓊娘能接受這個條件,則事情一了百了。」

  麟兒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呢,只要老前輩能放出瑤姊姊,我就親到貴派祖師面前領罰便了。」

  黑寡婦怒道:「青城派並沒有擒你的什麼瑤姊姊,你為何要問我要人?」

  瓊娘忍不住插嘴道:「冷面觀音金素霞算不算老前輩的同門呢?擒去瑤姊,她也是動手人之一。峨嵋青城兩派,誰也知道彼此聯盟,視同一家,而今畢師姊尚囚禁峨嵋,儀姊姊原為我失手誤傷,我至為後悔,不但親自向她謝罪,而且彼此已結為姊妹,這原沒有什麼不可向貴派交待的,她也沒有什麼對不起貴派的事!老前輩盛怒之下,一定要我們赴貴派領罪,既經麟弟答應,晚輩也斷然不遵,只要前輩秉息事寧人之旨,與峨嵋派妥為商洽,仗前輩一言九鼎之力把人放出,以免讓我們謝了罪,同門卻還落在你們兩派之手,這一請求,望老前輩稍事考慮如何?」

  覺虛僧一聽,略沉吟,頷首道:「這事情待老僧回山后,向掌門師兄商洽便了。」

  麟兒倒存著息事寧人、委曲求全的心理,忙把紫銅令接了過來,恭恭敬敬地與黑寡婦道:「請前輩將銅令收下,並代義弟謝過适才魯莽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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