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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長老搖搖頭,笑對金竹禪師道:「你的規矩真大呢!孩子們嚇得不敢和你同桌!」

  金竹禪師笑道:「規矩不大一點,這孩子可真敢上天!」又向金竹僧道:「你吃過了,當然不餓,等一等固屬無妨,可是你師弟連日來就沒有吃飽過,你不坐,他也不好坐,我知道你雖然不嗜酒如命,但是確也喜歡飲幾杯,就算今天特殊,你陪你這位再傳恩師痛飲幾杯吧!」說完,用眼望瞭望伯陽,只見他滿臉誠實,溫文如玉,不覺心中大為嘉許,忙笑道:「你就在右面落坐吧!」

  史寄萍和伯陽只好一同坐下。

  飲酒間,太虛長老問及禪師與雲天一鶴如何互有淵源?

  禪師笑道:「那是十年以前的往事了,泰山為五嶽之一,氣勢雄偉,風景絕佳,我久想一遊,未得其便。那時,我恩師須鍛煉一種九轉丹砂,他與九癡上人系莫逆之交,九癡培有一種古玉芝蘭,系一種曠世靈藥,我恩師想要他一葉作為藥引,因彼此既然交稱莫逆,要點靈草想來自無問題。我長途跋涉,到了泰山,好不容易找到了千峰洞,碰巧掌門人九癡上人雲遊外出,雲天一鶴也不在洞中,出來接待的是上人的大弟子石頌樣(也就是仟峰老人)和雲天一鶴鄧雲飛的兒子鄧玨,當時我詳述了來意,石頌祥卻索閱家師的來信。我走時也未想到會這樣不碰巧,遇不著掌門人,更想不到一枝蘭葉人家會看得那麼嚴重,只好說,走時匆忙,未及備書,如蒙賜一葉,返寺時,當面陳師尊,專函致謝。那石頌祥卻推說如無書信,實不敢擅自作主,掌門人十日之內,可以回山,可在洞中小住,等他回來,對他一說,想無問題。當時我計算了一下開爐日期,如再等一日則時間已過,我恩師十年準備苦功,豈非廢之一日?然不等,空手有返,任務未成,也不是道理,只好默求我佛慈悲,讓九癡上人早日回洞,當晚在客房安歇,心中鬱鬱不樂,想不到鄧雲飛的兒子鄧玨為人熱情,晚上卻陪著我,著實安慰了一番。我見他秉性溫和,人又熱誠可靠,不覺把內中心意和盤托出,想不到他竟折節訂交,和我結為生死之盟,結果我長他八歲,做了兄長。當晚,他就把這事告訴了他師兄。有他作主,石頌祥自然無法可說,不但芝蘭葉給了我兩片,連那百難一見的仙實也贈了三顆,我當時深受感動,遂把師門秘技金豹掌迴圈十五式傳授給他,他也傳了我一套千峰劍術,翌日約我登臨泰山,他顯露了一手踏雪無痕的輕功絕技。論年齡,他比我小了八九歲,論功力,不過略比我稍遜一籌,當時我對他確實欽佩萬分。第三日清晨,我離了千峰洞府,他依依不捨地送了我一程,彼此遂訂期而別,八年前,他特來本寺看我一次,武功卻比以前進步了很多。拳術上,竟和我打了一個功力悉敵,這一次我把那本門秘技玄門循空之術傳授了他,他住了一個多月,才興盡而去。這多年來,我既未出寺一步,他也未再來看我,想不到故人之父功力雖臻絕頂,卻也喪命陰山,還望師兄把個中詳情仔細一說,讓我也知道這五個魔頭,到底具有一些什麼驚世駭俗的絕頂本領。」

  太虛長老聞言一歎道:「想不到師弟和雲天一鶴的兒子有這種過命的交情,雲天一鶴死時情景是事後從陰山派門徒口中說出來的,但語焉不詳,只能略悉梗概。據說雲天一鶴到達陰山是在一天的清晨,陰山絕頂常年積雪,普通人漫說無法登臨,一就是可以到達,也無法抵禦那萬載寒冰嚴寒之氣及九天煞風的淩厲風勢。雲天一鶴練就純陽護身真氣,不畏嚴寒煞風,飛身絕頂,身上著的竟是一件羅衣,他在陰山絕峰舉目四矚,目的在於找尋玄風洞,可是全山都籠罩在那玄霧之下,假使你不能透霧穿雲,兩三丈內就無法辨別對方的四肢五官,同時四處都是陰風慘慘,異嘯連天,使你感到一種莫名的荒涼與恐怖。漫說陰山範圍至為遼闊,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找尋一座洞府也不是件容易事。雲天一鶴見到這種情形,知道這一次算是丟人現眼了,玄冰雪藕產於陰山,那是江湖上一種傳說,可是誰也沒有見過,更沒有人吃過,是不是真有還成問題。即使有,產於陰山何處?在這種陰風玄霧之中如何找法?種種都是疑問,不禁深悔自己一時的懵懂,不該對同門把話說絕,無可如何,正準備回山,把陰山情形先行作個徹底研究,玄冰雪藕盛產於陰山何處?如何辨別有無雪藕?如何才可挖掘?玄風洞離陰山絕峰有多遠?—一搞清再捲土重來,才可一舉成功,挽回失敗的顏面。他一聲長嘯,震得山谷皆鳴,正欲施展本門絕頂輕功,鵬翼搏霄的獨特身法騰身而起時,驀聞身後一聲冷笑,笑得人毛骨悚然,並有冷冷的聲音道:「陰山絕頂,任何人到此,照例是有來無回,居士想走,恐伯沒有那樣的容易吧!」

  雲天一鶴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正值無處發洩,一聽來人這等狂妄,不覺激發他那一身傲氣,於是緩緩地轉過身子,縱眼一瞧,見身後立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道裝老者,手上拿了一把金黃色的蒲扇。那扇子較普通的蒲扇,大不了多少,扇上似乎毫光閃爍,霧障雲迷。這老兒身材高大,滿臉紅潤異常,身上穿著紫真八卦道袍,足踏芒履,看情形,絲毫沒有把自己放在眼內。雲天一鶴心中暗想,自己的兩耳于十步之內,就是風飄落葉也能察覺出來,為何背後一丈遠的地方來了這狂妄老人,自己竟毫無所覺?就算那股陰風異嘯混雜了兩耳,也不至於無一點感覺,俗語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說不定這老人就是什麼陰山五子中的絕好高手,不論情況怎樣,我和他先鬥一陣再說!

  雲天一鶴打定主意後,突把兩道壽眉一揚,對著老者發話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同是大宋的子民,我臨本山絕頂,既未作奸犯科,更非身臨異域,憑你想留住我,說什麼有來無回,我就不相信江湖武林道內會有這種強橫霸道的人物!」

  那老者面容一整,雙眉一揚,鼻孔內哼了一聲,滿臉帶著不屑的神氣,幽幽地說道:「你死到臨頭,還要強嘴,說句老實話,任何人到此,要拿國法人情硬往老朽頭上套,想爭回一命,都無異於緣木求魚,看你情形,想必也熟悉武林規矩,陰山五老定下的規律,就不容人有一點干犯。凡擅登此峰者,除非投入本門,願聽驅使,餘下的就只有一條死路!僅你那點微未武功,意圖抗命,那只有自速其死!」

  雲天一鶴天生傲骨,焉能聽人一面之詞,就甘束手服輸,當下冷笑一聲道:「鄧某行道江湖近四十載,就沒有聽到這種毫無人味的口吻,老實告訴你一句,我來陰山不但要自由自在邀游全山勝境,並且還要發掘那玄冰雪藕,以作救人濟世之用。風聞本山出了五個魔頭,得了一本什麼《蚩尤九幽寶典」,以至如虎添翼,擅擁名山以自尊。我聽不慣那種違反人性、跡近野獸的行為,身列武林俠義,自有保持人間正氣之責,成敗利鈍事難全知,也在所不計,也許命喪魔手,陰山理骨,也許一舉鋤暴,重振正義于人寰,行見武林劫運不興,強梁授首,是即鄧某所願!」

  老者聽完了這篇話,不覺哈哈大笑,只震得蕭蕭葉落,雲霧翻騰,雲天一鶴被他笑得兩耳欲聾,兩眼金星直冒,心頭上感到一股壓力使人沉悶異常,知道這是一種絕頂內家功力,如不運功抵禦,別看它只是一種笑,照樣可以傷人致死,忙靜氣寧神,功貫百骸,將老魔那種笑聲置之不聞不問。那老者看他氣定神閑,若無其事,也不覺心中怔了一怔。

  只見他冷冰冰地問道:「看你能抵禦老夫的一露神笑,確也具有幾分功力,你是武林中的哪一門,哪一派,說了出來老夫也可能憐才縮手,不與你計較!」

  雲天一鶴冷笑一聲道:「老魔頭,別套交情好不好?論年紀,我比你只大不小,看你開口老夫,閉口老夫,鄧某聞之,愈覺齒冷,我的名姓告訴你無妨,隸屬泰山派,江湖上送了我一個混名——雲天一鶴,也就是鄧雲飛,老魔頭你排行第幾?」

  那老者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的姓名告你無妨,只是我陰山五老有一特殊規矩,凡動問我們姓名者死,你要問,我也只好告訴你,免得你死得糊塗。我排行第四,本門中人稱我叫做元霧真君,別看樣子認為我和你是一般年齡,我兄弟在盛唐時即已成道,把你看作小孩,那一點兒也沒有占你便宜。我看你滿懷傲氣,跡近坐並觀天,你不防動手過招,連老夫讓你三招在內,且無論拳功暗器兵刃,你如果能超過八招,老夫五兄弟,願即日絕跡江湖,陰山門下弟子絕對聽你指揮,如何置處,只在一言。」

  雲天一鶴怒道:「我自行道江湖以來,尚無人敢心存半點輕視,你即自稱盛唐得道,那確稱得上老而不死的賊魔,鄧某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仰天長嘯,聲音清越,響遏流雲,銀芒起處,驪龍劍已在手中。那是泰山派鎮洞之寶,寶刃流輝,周圍數百步,霧斂雲消,雲天一鶴確不失為泰山派長一輩的人物,懷抱寶劍,氣定神寧,道聲有僭,長劍一揮,風生百步,隱蘊輕靂,劍尖上灑出滿天銀雨,宛如羯鼓一通,萬花齊落。更奇的是九霄雲裡,受著銀光照耀,幻成一顆鬥大明珠,清輝四溢,彩映朝露,白龍一條繞著明珠周轉不定,銀朗長雷,神俊非凡。雲天一鶴一出手就是回風舞絮、推波助瀾、白虹貫日,連環三式,一氣呵成,只見劍氣森森,銀霞閃閃,一座數百丈長闊高的劍幕,只一下,就把這陰山五魔中的元霧真君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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