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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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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苦行禪師 苦行禪師俗家姓戴,父親戴浴航,系甘肅張掖縣之富商,母張氏,性至賢淑,三十歲始生禪師,一脈單傳,自然愛逾性命。 禪師名伯陽,字晏,七歲束髮授書,天資極高,塾師何奇譽為神童,讚不絕口。十三歲,文名極盛,遠近皆知,與戴家比鄰而居的系一劉姓富商,表字鴻運。這商人,家財倒有不少,但個性至為慳吝,最近喪妻不久,由於缺乏中饋,立即續弦,繼配齊氏系一屠戶的女兒,模樣兒倒有幾分俏麗,體態也自風流,只有一種,性格殘酷,非常潑辣。你想,她天天看到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耳沾自孺,無形中養成一種殘酷的性格,既殘酷,跟著而來的就是潑辣。這道理,正合著那「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一句俗話。但是話又得說回來,壞的地方照樣的出好人,屠戶人家還不是一樣的有仁慈文靜的佳子弟,任何事情都有其特殊例外,自不能一概而論,抹煞事實。 劉鴻運的前妻有一女兒,芳名惠貞,這女孩承受了生母朱氏的性格,生得異常婉麗。朱氏原系世家出身,敦詩習禮,賦性溫和,對丈夫的慳吝行為深感不滿,每多諷諫,常謂:「人生如白駒過隙,百年不過彈指一瞬,應以有限之年華,作濟世利人之事業,如專事聚斂錢財,飽一己之私欲,宏楊朱之異道,珍惜一毛,待大限臨頭,依然是兩腳一伸,蓋棺論定,既不能以一己之財富續命延年,反因刻薄寡恩受人指責,甚或因此而廣結仇怨,招來子孫無妄之災,以一念之差,抱無窮之憾,實為智者所不取,何不利用自己的富餘財產周濟貧困,廣結善緣,抱人溺已溺之心,懷悲天憫人之念,縱不能移風轉俗,亦不至行止有專。佛雲: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天道迴圈,報應不爽,這道理,我們一點也大意不得呢!」 無奈言者諄諄,聽者杳杳,劉鴻運慳吝成癖,縱有賢妻規諫,一時怎可以改變過來?朱氏性格雖佳,但身體卻至為羸弱,平素信奉觀音大士,為了默求病體康復,信念更堅。 惠貞受了娘的影響,雖然年齡只有十歲,也常到大土堂前焚香膜禮,默求大土慈悲,使娘多福多壽。 戴劉兩家比鄰日久,又都是商人,雖然劉鴻運生性怪吝,但是有了賢內助,替丈夫遮蓋的事情不少,所以彼此往來無間,相待甚歡。戴伯陽與劉惠貞,年貌相若,兩小無猜,雙方的父母又認為門當戶對,只要男女成年後,秦晉之好,絕無問題。 戴伯陽與劉惠貞同年,論月份,男比女約長半歲,男女兩方都長到了十二歲,男的生得英姿挺秀,女的卻落得一貌如花,雖屬童年,但雙方愛戀之心與時俱增,劉惠貞對自己男友更是百依百順,彼此來往無間,毫不避嫌。家長方面也認為事成定局,小時打得火熱,婚後情分更堅,彼此來往,有益無害,自然不去管他。 無奈二人魔障重重,情感雖好,鴛盟無份。原來惠貞的母親朱氏患的是血崩之症,婦道人家得了這病,只有九死一生,不管你信奉大土如何虞誠,但人體的血畢竟有限,朱氏知道自己大限將臨,有一晚,把女兒喚到床邊,淚流滿面地道:「貞兒,為娘有很多的話要對你講,希望你好好記住,否則,事出突然,變生肘腋,想講也來不及了。」 惠貞淚流滿額,悲聲道:「娘,你有何訓示?女兒自會—一懍遵!」 朱氏歎了一口氣,撫著惠貞秀髮,幽幽地問道:「癡兒,娘的病,你想可以好麼?」 惠貞毫不思考地答道:「娘,你的病,我想一定可以好得了的,漫說醫藥有靈,就是觀音大土,也不會使我幼年失母!」 朱氏聽了,怔了一怔,隨口苦笑一聲道:「貞兒,你的話雖然不錯,無奈,藥原醫假病,佛渡有緣人。在數難免,在劫難逃,根據數的道理,以及慈悲大土的指示,講句使你傷心難過的話,娘的病,不惟不會好,而且很難熬過明日了。」 惠貞聽了,撲在朱氏的懷裡,失聲長慟道:「娘,你也太忍心了,貞兒尚未成人,幼不更事,一切的一切,全賴娘的愛護有加。您如撒手不管,雖然還有父親可以繼續把我撫養成人,但是幼年失恃,您想,那是一種什麼情景?貞兒寧願少活十年,也不願娘就此棄我而去。娘,您我同求大士的慈悲,讓您仍在塵世中稍作羈留吧!」 她們母女正纏綿排側的當兒,小丫環蕊珠端著煎好的藥,恭恭敬敬地走到床邊,見她們母女兩人,滿臉淚珠,不覺怔了一怔,隨又莊嚴地一笑道:「夫人,這是秦大夫開的藥方,秦大夫醫道聖手,聞名遐邇,活人無數,老爺遠道把他請來,據他說,夫人的病易於治療,不過以前的大夫,未能對症下藥,把病稍為拖重了一點。他臨走時還一再地囑咐,這帖藥一定可以生效,吃完了也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藥了。這藥果然芬芳撲鼻,有異尋常,有了這種好大夫,也可說是天大的緣份呢!」 朱氏聽了前半段話,面現喜色,聽到後半段,什麼「吃完了,也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藥了」,不覺神色一變,但隨即恢復笑容,點了點頭道:「果然是世之名醫,不同凡俗,珠兒,你就把藥擺在桌上吧,早點回房睡,不用侍候了,我和小姐還有話要談,老爺今兒在朋友家中,也不用打點他了,這藥我今晚吃一次即可,明天再吃第二次。今晚你可盡情睡一覺,明天的事夠你忙的了。」說完話,翻身在床內摸出一個小包,將包打開,拿出一隻金環,約有二兩多重,遞給珠兒,道:「你跟我多年,無物相贈,把它給你作個紀念吧!」 珠兒大吃一驚,禁不住熱淚雙流,忙跪下叩首道:「夫人的恩典天高地厚,這金環,婢子願它長年戴在您的手上,如果給了婢子,那無異於白白把它糟蹋了,還是請夫人把它收起來。」 惠貞忙把金環接了,對珠兒道:「娘既把此物給你,你就把它收下吧,生病的人不能多講話,你趕快回房休息好了,娘這裡由我來服侍。」說完話,就把金環交給了珠兒。 珠兒接過金環,滿臉帶著淚痕,快快地離開了。 惠貞忙服侍娘把藥吃了,勉強一笑道:「秦大夫的藥可能與眾不同,娘吃過了感覺怎麼樣?」 朱氏緊握著她的手,淒慘地一笑道:「癡兒,不要存任何幻想了,任何人的血都是有一定的,婦道人家染上了血崩症,如不能調法止住,那是准完。秦大夫話裡有因,不仔細聽,根本察不出來,他也知道娘已熬不過明日了,這帖藥不過是應應景兒,不是娘狠心拋棄你,而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為娘續命,你知道嗎?」停了一停,指著案上一座三寸多長的碧玉大土像繼續說道:「這座玉像是一件至寶,由於你外祖父中年棄家慕道,塞外遇著了一位番僧,收他為徒,傳道九月,翩然而去。臨走時,送了他這座佛像,再三地告誡他,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佛門異寶,必須好好地珍惜。但是它的用法卻已失傳,據雲那是一種十三訣,卻載在另一件至寶天龍竹杖上,這對寶物的主人原是盛唐時一得道高僧,道成飛升之後,至寶卻流落人間以贈有緣。番僧從波斯富商中獲得此物,因愛你外祖父慕道心堅,侍候維謹,特舉以相贈。十餘年前,你外祖父在祁連山麓普覺寺中坐化,坐化之前,我去看他,他看了我一眼,歎了一口氣道:「妮子,福薄無壽,生不遇時,老僧也無法救你,這座玉像卻須經過你的手,由你持贈有緣,讓二寶重逢,西歸極樂。」說完這話,就把玉像交給了我,當時我似懂非懂,牽著他的僧袍,只有落淚的份兒,忽聽他瞪目一吒道:「蠢兒,卅載紅塵,不過彈指一瞬,臭皮囊何需依戀?得大解脫始能還我真如,只要不忘卻本來面貌,屆時老僧自會接引,須知一念情癡,陷老增墜入色相,罪過罪過。」說完話,只見他玉筋低垂,從他身上散出一股蓮花香味,人已蒙我佛慈悲,接引西歸了。從那時起我就販依大主,本欲青燈長伴了此一生,後來你外祖母強自作主,把我嫁給了你父親。十餘年夫妻之情,他待我總算不薄,一生衣食無缺,做母親的尚有何求?十八歲時生了你,而今你也有十二歲了,整整卅年,正如你外祖父所講,這不過是彈指一瞬,而今解脫期近,續命無緣再相逢,只有期請來世。隔壁鄰家子戴伯陽,與你年貌相若,他人雖幼小,但文名極盛,你二人自小青梅竹馬,彼此投緣,再隔數年,即可以論婚嫁。不過,據娘默中暗察,你二人神清骨秀,不類紅塵中人。你父親眼似桃花,命中帶煞,恐難獲善終,為娘多次默求我佛慈悲,總想代為化解,結果均無反應。一念癡願終屬徒勞,數中安排已成定局,為娘只好付之無可如何!大士玉像關係你仙業至巨,為娘死後,理宜好好把它收藏。像在人在,像亡人亡。待與天龍竹杖合併出現,你劫運之期即將屆滿,事屬非常,一點也大意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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