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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洞府的後面有一高聳入雲的古塔,有十二層,每層均裝有清涼珠,塔內安放歷代祖師遺體,有的已化為骨灰,有的則系肉體,骨灰一律用細磁罎子盛著,肉體則用一種白色石棺,或用紅色大缸貯存,一律按層次排列,至為整齊有序。塔內各層,既安有清涼珠,故具防腐作用,所貯肉體,形狀膚色,均無異於生前。每年盂藍節日,昆侖掌教必須率同門弟子輩,舉行致祭典禮,莊嚴穆肅,隆重非常。

  有一晚,天高氣爽,月明如晝,青輝遍地,幽雅逾常,昆侖上空突然發出了幾聲梟叫,乾元洞口的廣場上,降落兩隻四尺餘長的雙頭怪梟,這東西有如夜鷹,全身羽毛其堅如鐵,力道奇大,可生裂虎豹,獨鬥潛蛟,從兩隻雙頭夜鷹的背上,跳下四個人來,頭一個是背負鐵板、手拿摺扇的道人,與道人一同下來的,是一個叫化打扮的中年人,左肩上掛著一隻叫化袋,袋內裝著兩枝尺形兵刃。另一隻鷹背上下來的兩人,一系文生打扮,一系武生打扮,均背著長劍,此時守洞口的人,正是昆侖弟子黃邦義,一見洞外來人,忙縱身撲上前去想看個清楚。不料人還未到,那叫化打扮的人,冷冷地發出兩聲極為刺耳的笑聲,緊跟著,右手駢食中二指輕輕對著黃邦義身上一指,黃邦義立即機伶伶地打了兩個寒噤,一陣奇寒直透心田,全身立感麻木,四肢冰冷,自覺支持不住,立即倒臥場中。那乞丐又冷笑一聲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還不是自找死路?」他仰著頭,異常自得,對地下被傷的人,也就不再管他。

  那文士打扮的人對道人建議,何不直闖洞中,襲擊那長老們的閉關重地?將昆侖五子一網打盡,奪取領袖武林地位,豈不是易如反掌?

  道人點頭應允,正待進入前洞,只聞洞內響了一下鐘聲,又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笑聲未絕,一條灰影從洞中電射而出,在道人前面落下一個年約三十六七和尚來,這和尚生得面如滿月,雙目含神,一身灰布僧衣,顯得雅潔異常,落地後,將來人看了一眼,即向道人合什為禮道:「請問道長,夜來昆侖何事?而且還出手傷我師弟,敬請明示,以便稟明師長們,迎接貴賓!」

  那道人板著一張面孔,顯得冷峻異常,愛理不理地說道:「你進去告訴司馬紫陽,就說為了三年前衡山的事,岷山冷殘子特來此地會他,假如避不見面,那今晚昆侖山上會發生極嚴重的後果,那時我就恕不負責了。」

  那出來的灰衣和尚正是昆侖派八大弟子中的二弟子元元僧,他聽了那道人老氣橫秋的口吻,不覺心中有氣,正待反唇相譏,忽然從洞中發出銀鈴般的一陣笑聲,緊跟著又走出三人,頭一位是三弟子霓裳女方玉露,第二位是四弟子水火童子朱志明,第三位是五弟子天龍劍徐瑤。高聲大笑的正是霓裳女與天龍劍兩位。天龍劍徐瑤天生傲骨,除對本門的長輩及師兄們異常恭謹外,對旁門別派的人卻是不在眼中,他聽冷殘子出言不遜,藐視掌門,更激發了他的傲骨,只見他秀眉一場道:「昆侖山乾元洞的大門經常是開著的,來昆侖山的人,我們不論他的身份高低,年齡大小,只要他指明拜訪掌教,我們掌教沒有不竭誠接待的,因為我們的一舉一動莫不正大光明,掌門人領袖群倫,行止有如日月,自然沒有避不見人的道理,請道長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不過,道長今晚來得頗不湊巧,家師外出雲遊末返,三年來即很少回山,不過師母師叔們卻留在洞內,並未外出,你如要見,稍事等待,他們都會出來的!」

  文土打扮的人系岷山四奇中的老大歸元生羅英,他聽完徐瑤的話,驀地哈哈大笑,那笑聲震得山谷皆鳴,如春雷震耳,如怒馬突圍,四周樹葉,紛紛而下,笑聲歷久不歇,聲音卻愈來愈大,使在場的昆侖弟子聽得心驚異常,知道來人內功充沛,絕不能心存輕視,自取敗征。元元僧驀地長嘯一聲,有如龍吟鳳噦,劃空而起,與那笑聲相合後,似有意,似無意,雙方竟混鬥起來,那笑音之宏亮,一陣緊接一陣,此起彼落,有高潮有低潮。高潮時,使你感到震耳欲聾,頭目昏眩,低潮時,則使你覺得胸部異常受壓,鬱結難消,這原是內家功力之一種,如果內功遠不及人,自然忍受不住,元元僧的嘯聲也分出抑揚頓挫,把有節奏地向那笑聲攔擊,笑聲綿綿而來,嘯音源源不絕,比劃了一陣,似乎笑聲技高一籌,元元僧的嘯聲竟攔截不住。

  忽然昆侖頂上又發生一種怪聲,那聲音異常尖銳,有如鬼哭神號,奇怪的是這種聲音,並無任何回聲,但人家聽了,不期而然地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最奇的是乾元洞的對面,有一座小峰,峰頭上竟發出一種奇異的哭聲,那哭聲似乎悲切逾常,真稱得如巫峽猿啼,鮫人夜泣,哭到傷心之處,使人聽了,怦然心動,但心動而後神搖,不知不覺間即陷身於麻木之境。

  昆侖山本是道家修真至境,古往今來,神仙發源之地均出於此,今夜被這一攪,把個洞天福地鬧得雞犬不寧。忽然,從乾元洞的後進眾老閉關之處擁出萬道紫光,一顆雞卵大的佛門舍利子電射而出,到了乾元洞上空,驀地光華大盛,一聲霹靂,震得天動地搖,將那笑聲、哭聲、及嘯聲等,一齊震住,雷聲過後,舍利忽隱,黃光亦失,半空中傳來一聲阿彌陀佛,聲未盡,輕飄飄地落下一個青衣老和尚來。這和尚生得清瘦異常,修眉鳳目,光著頭,手中拿著一枝奇形竹杖,足踏芒履,端莊肅穆,但肅穆中帶著慈祥,昆侖弟子見來的竟是苦行禪師,不覺一齊拜倒,老和尚含笑命起,隨向冷殘子點頭微笑道:「岷山道友,駕臨荒山,必有所命,老僧啟關來遲,尚祈恕罪則個!」

  冷殘子皮笑肉不笑地把面皮聳了一下道:「旁門異端的人深夜來此,不加罪責,已屬萬難,焉敢勞大名鼎鼎的苦行大師迎接!」停了一停,又道:「司馬紫陽既然雲遊未返,有話對大師講明想必一樣,岷山與昆侖兩派,既無恩,也無怨,從立派之日起,岷山從未曾開罪昆侖,敝派弟子與衡山派發生爭執,如司馬紫陽從中斡旋,使兩方息爭言和,那才是武林正理。假如無法勸解,自應退出兩方,誰也不幫,以示金磚不厚,玉瓦不薄,兩派交情都得顧全。紫陽為一派宗主,這些道理自應知道,但他不僅未使兩方停止爭執,反向衡山派一面倒,將本門弟子用內家罡力震傷當場,這樣恃技淩人欺侮本門,是可忍,孰不可忍?故此攜徒西來,一來領教昆侖的各種高藝,再則了結以前那重舊案,想大和尚必不吝賜教吧!」

  禪師正待答話,洞內又飛出一條人影,落地後,卻是一位俗家打扮的中年人,一身黃色葛衣,濃眉細眼,膚色紅潤,三絕長髯,白襪草鞋,異常瀟灑,他向苦行禪師見了一禮,禪師笑道:「四弟,免禮吧!」

  原來出來的人,正是昆侖五子的老四餐霞客彭玉真,他把冷殘子及岷山四奇等兄弟看了一眼,也冷冷一笑道:「諸位大約是大舉尋仇來了,是不是?」

  潔丐卒然發難,右手食中二指猛然向餐霞客一指,一絲陰風直襲而來,他一邊實施突襲,一邊發話,大意謂昆侖派仗著人多勢眾,浪得虛名,今晚就憑岷山派四個人,要把這號稱武林正宗的根據地鬧得它天翻地覆。

  餐霞客見他施行偷襲,而且一出手就是陰功,心中憤怒異常,他練就一種輕功,取名叫做靈猴幻影,就此施了出來,只見他身子一閃,人已不見。潔丐一怔,不防右臉上被人重重地摑了一掌,只打得雙眼金星直冒,右邊牙齒也被震松了好幾顆,鮮血也從嘴中流了出來,耳邊只聽得人家說道:「我一見你,就知你這種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偷雞摸狗之輩,就是陰險狠鷙之徒,果然想乘人不備,偷襲得手,場中被傷的門人,大概就是中了你那陰功。給你一個耳光,讓你也知道昆侖派的人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說完後,眯著一雙細眼,仍然笑嘻嘻地站在潔丐前面不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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