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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第十一回 雲洞封迷桃源無路 流年暗換人影騰空

  閔小玲來到穴土幾十天,因為不食人問煙火,連大小便一概免了,練功學劍全在那二丈見方的室裡面,根本已忘了外界的景象。驟然看到這樣美的景色,忍不住停足濟覽片刻。

  白鶴聖姑看她恁地不能忘情。輕喝一聲道:「你這妮子將來的魔障多哩,但你已不適宜嫁人,除非找到千白迷實和於載鸞膠合藥服用,過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復原!」

  閔小玲見她說得懲般慎重,不禁驚問道:「姑姑!我身你好好的呀!怎麼也要服藥?」

  白鶴聖姑道:「你日後自當明白,我此時六須告訴你,只須你常記住我日常所言,對你總有好處,離山之後,任你邀遊,這裡也不必再來了,若遇上我門下真正不法妄為,也不妨擺出半個師叔的身份,替你師姐孟瑤教訓她們一頓,須知仙女教不准強迫他人人教,惟恐她們貪功僨事,特別告訴你這一句話,人世間聚敬本屬無常,就此去罷!」說畢,略一揮手,全身已退入洞內。

  閔小玲無可奈何,只得對洞口拜了四拜,施起身來,意念一動,人已飄然而墜,變起倉卒,不覺驚叫一聲。

  那仙鶴兀也古怪,見有人從峰頂墜下,他突然一扇雙翼,由斜裡飛來,長唳一聲,用背托著閔小玲胯下,鼓翼飛去。

  閔小玲心知仙鶴通靈,有意讓自己騎乘,笑說一聲:「謝謝你鶴師兄啦!」任由它載著翱翱。

  仙鶴似也通曉人語,聞言竟是嗷嗷連聲,飛得更高更快,閔小玲初時還怕跌倒,抱緊它的頸子,後來覺得平穩異常,索性鬆開雙手,盤膝端坐在它背上,看那群峰生於腳下,流雲飄攜衣拎,兒乎要站直起來,手而舞之。雖然她並未這樣做,但也忍不住漫聲高唱起來。

  這是閔小玲有生以來,頭一次至感快意的飛行,仙鶴飛了多遠,一住何處,她也不去顧慮。看看日正天中,仙鶴一聲長鳴,立即把頭一低。閔小玲知它將有新的動作,急俯身環。果然剛一抱緊,那仙鶴唳一聲,雙翼向裡一收,俯衝而下,頃刻間到達地面。

  閔小玲瞅目四望,見自己猶在群山環抱之中,不由得有點擔憂道:「鶴師兄。你送人也要送到地頭才是呀!把我送來這裡,叫我往何處去?」

  那仙鶴兀自搖頭,焦燥地急叫,想是催促她下地。閔小玲忽然猛醒,心想宇孟瑤下山,這仙鶴也定是送到此地,既然這扁毛已畜牲不肯再送,賴在它背上也不是個道理。

  她念頭一轉,立即躍離鶴背,說一聲:「有勞師兄相送,你回去罷!」說話商落,那仙鶴引吭長鳴,逕自飛去。

  閔小玲目送仙鶴飛去,忽又見它斂翼而下,心想:「它又看到什麼了?」正凝注間,見它忽又升起,再度撲擊下去,略一思索,便翔它定是遇上先天的仇敵,否則不會這樣揚命,看著兩地相距不遠,何不趕去助它一臂之力?

  於是,立即施展「流年暗換」的功夫,登峰渡壑,如流星換位一般,筆直飛縱。那知兩地看來非逐,實因仙鵲高飛之故。要走起來,由得「流年暗換」的功夫精妙,也要花上小半個時辰。

  到達近前一看,原來是一條長有幾十丈的大蛇,這時為了防備仙鶴襲擊,已將身子盤成一座小山,只伸出一丈多長的蛇頭豎在蛇陣的中央,昂然怒視,陣陣黃秦,自蛇口噴出。

  那仙鶴雖然厲害,卻不敢對那蛇頭猛擊。

  閔小玲見狀駭然,正盤算如何下手除些凶物,那大蛇想是發覺有人到來,蛇頭立即向閔小玲這邊一擺。

  這一來,可給仙鶴莫大的良機,只見它斂羽一沖,雙爪已抱緊蛇頭,長喙正蛇頂,而且這一沖之力,何等雄猛?那蛇身竟被仙鶴拖長三四丈出來。

  閔小玲看那仙鶴已將長蛇制服,忍不住喝采助威。

  那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蛇類長到恁般長大,皮堅肉厚,毒重牙長,此時被仙鶴以長暖頂緊它腦門,轉不過頭去咬,立即將身子放長,尾端向頭上,一掃。這一掃之力何止萬斤,仙鶴要是被它掃中,只怕要當場送命。

  那仙鶴卻非易與,一聞身後風聲,猛可向前一沖,竟由蛇頭沖前一二十丈,長蛇噴出一口毒露,竟未追上仙鶴,但它一挺身子,已風一般追來。

  這時,閔小玲葛池看出是個好機會,一個「流年暗換」由側裡沖出,用盡平生之力,一劍向蛇身斬落。

  不料這一劍下去,只聞「當」一聲響,右手一麻,寶劍脫手飛去,身子也被彈起數文,驚得她「噢」一聲,騰起半空,奪劍急退。

  閔小玲雖奪回自己的寶劍,但她一看劍鋒,已崩缺了兩寸多長的口子,那還能夠再用?氣得她怒駡一聲:「好堅硬的皮!」再看那仙鶴為了避開長蛇噴出的毒霧,卻又撲羽高飛。

  那長蛇又將身子盤作一團,擺起它防衛的陣子。

  閔小玲知道蛇陣一成,已是易守難攻,然而看那蛇原先舟陣的地上,卻有一團血跡,並有一樣東西湖灩生光。

  她仔細再看,認得那生光之物正是一支寶劍,血跡裡面劍鞘猶存。不假思索也知先有人鬥那長蛇,被壓死在地,只有寶劍留下。雖不知那劍質如何,反正自己的寶劍已毀,收得地面那技過來,總算聊勝於無。

  但那劍今氏蛇相炬僅有丈餘,怎生收法?她默想一陣,忽向仙鶴打個手勢,要那仙鶴將蛇引開。

  那仙鶴居然看得懂閔小玲手式的意義,只見它反鳴一聲,立即低飛下來,相巨蛇頭丈餘,一掠而過。

  長蛇被仙鶴飛掠的勁風,激惱了起來經過幾次之後,終於忍不住一展身長,箭般射出。

  閔小玲的身法迅速異常,趁著這一線的良機,斜裹一掠而下,未等長蛇回頭,已將地面的寶劍搶在手上,就勢向蛇尾一揮,那水桶般,一蛇身竟是應手而斷。長蛇負病,而且沒有下半截拖累,前半斷竟射向四五十丈的遠的崖,「篷」一聲巨響,崖石被它撞得粉碎四濺。

  那仙鶴「嘎」一聲長鳴,趁機在長蛇頂上一喙,雙手一抓,提起二三十丈長的蛇身沖霄而去。

  閔小玲意料不到一劍成功,不覺失神半晌。及至仙鶴將半段蛇身奪走飛遠,這才自言自語道:「原來你也要拿去吃!」啊!看回手裡的寶劍,居然有數尺模願,不由大贊幾聲:「好劍!」捧了幾合山土,掩埋成肉泥的屍跡,找了二塊山石立在上面,用劍尖刻了「鬥蟒勇士無名氏殉身處」十個大字,檢了劍鞘,正待起步,卻又一陣茫然。

  她曾經想到轉回師門,卻愁師父要勸她回去於門,而且又擋不起同門師姐的嘲笑。要說回去楊夠樹,那也與轉回師門無異,仍舊不妥。她再三思維,終覺天地雖大,竟無寄身之處,禁不住傷心得坐在新碑上面嗚嗚痛哭。

  忽然一個很怪的意念爬上心頭,暗自罵一聲:「我好傻啊!怎不看薄幸郎如何鬧去?」

  她知道經了這久時候,於冕定是到了河闖府,縱使見了這位家翁,她也不怕,只消撒個謊,便可離開。她也猜到於志敏尋她不著,無論如何也得領著王紫霜和紅往河間府領受於冕一頓責罰。她要親眼看看薄幸郎挨打,挨喝,挨跪,這才算恨意。

  因此,她辨認了方向,立即朝東北疾走,當夜借宿在一家近舍,吃上一頓幾個月來中斷了的人間煙火。

  那知這一頓不吃還好,飽餐之後,腹痛尿急,慌忙走東廁,立即發覺洞口封迷,桃源無路,猛想起白鶴聖始屢次所說的話,不由傷心的暗暗啜泣。

  偏是近舍的女主人好心,見她上毛廁上了半天,以為她不小心掉進糞窖裡,一路急喊而到,害得她無法再哭,急穿起中衣,跑出外面。

  這一夜,她想後思前,覺得這回變成男不男,女不女,太監不太監,不能娶妻,也不能嫁人,歸根究底,是薄幸郎的過失,不由她銀牙陽吹,心頭暗恨:「好呀!你害我成這樣,我總該還你一個好看!」她這樣暗地罵著。

  其實,這是她自己惹來的煩惱,那能怪到於志敏身上?只是,人決難自責,而易於遷怒,孔夫子一生不知做了多少的錯事,到了七十歲以後,才能「從心所欲不逾矩」,何況一位年方及小的少女?

  但她也不過是暗裡發狠而已,至於見到于郎,應該怎樣做!怎樣罵?她全然沒有成見。翻過來,轉過去,不能成眠,害得和她同床的農婦以為她有避席的毛病,又恨又惱道:「姑娘呀!我要知道你在陌生的床上不能睡,真不讓你睡一起了,我的在好!」娘安靜點罷,不然將來嫁個郎君,豈不讓你鬧得他也睡不著?我明兒還要下田哩!」

  閔小玲被那農婦說得又羞又惱,沒奈何,反而笑起來道:「我不睡了,你自己睡去!」

  那農婦詫道:「你不睡,看你背著一枝劍,可是要往外間打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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