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餘生 > 劍氣縱橫三萬里 | 上頁 下頁
六七


  那笑聲雖然由近而遠,漸漸消失,但那圓珠落玉盤的音韻,和刁蠻嬌嗔的神情,已深烙入白剛的腦際,歷久不散。

  鐵膽狂喜待白剛走遠,才敢低聲向綠衣少女問道:「方才那少年公子可是姑娘所說的四人之一?」

  綠衣少女點點頭道:「誰說不是!我本來替你尋找那獨腳陽春,卻在半路發現他們的行蹤,除了方才這個,還有金翅大鵬,獨腳陽春和另外一個黑炭團。」

  聽說金翅大鵬已邀約友好趕來應約,鐵膽狂客自是喜不自禁,急忙問道:「姑娘可知他們在哪裡落腳?」

  綠衣少女遙望雲天,癡想了半晌,回過頭來,一臉正色道:「我不准你現在去見他們!」

  鐵膽狂客聽她這個吩咐,覺得大大不近人情,本想問個明白,但一見她面寒如鐵,又把話咽了回去。

  綠衣少女似已知他心意,續道:「你不必再問理由,至於你複容的事,我已為你另有安排,盡可不必擔憂,而且,師傅已授權給我,他要是敢陽奉陰違,我可不問你老不老,也要給你過不去!」說罷故意一瞪眼睛,裝出一付凜然難犯的模樣。

  鐵膽狂客服侍這位千金已有十年以上,知她樣樣都好,只是一使起小性子,便教人哭笑都難。聽說她對自己複容的事另有安排,自可了償夙願,但金翅大鵬一行,特由萬里之外,邀同友好到來衛護,此種雲天高誼,怎能避不見面,讓別人徒勞往返?他遲疑半晌,才嚅嚅道:「姑娘既有吩咐,小老兒不敢不遵,可是……」

  綠衣少女「哼」一聲道:「可是什麼?你不會留字給他們麼?」

  鐵膽狂客無可奈何,只得連聲稱是。

  綠衣少女這才蕪爾一笑,向那上古森林姍姍移步。鐵膽狂客目送她倩影消失,透了一口氣,徑回隱居之所。

  白剛當時被綠衣少女氣走,真不知是什麼滋味?

  自從他懂得人事以來,可說從未見過這樣刁蠻的女孩子,平白受她一番戲弄和叱責,確是不肯甘心。但她那嬌嗔俏罵的神韻,偏又在他平靜的心湖上攪起無數漣漪,使他無法忘卻,並還深深烙在心扉。

  他似乎覺得那少女有點可恨,但又覺得離開她之後,仿佛又失去一種什麼東西,茫茫然順步而行,回到店裡已是三更將盡。見何通仍在酣眠,二老房裡燈光末滅,凝神一聽,察覺他兩人仍是唧唧咕咕,在房裡談話,當下即走去敲門。

  柳坤山和成樹仁多年未見,正在秉燭夜談,忽聞敲門之聲,辨知是白剛過來,急開門延入。

  獨腳陽春一面開門,一面笑道:「咱們兩個老而不死,正在縱論江湖古今,想起現下新起之秀,一個個都比咱老一輩強,尤其像小友這等身手,可說是百年僅有的奇才了!」

  白剛謙遜幾句,隨即坐上炕沿道:「此間有一位綠衣少女,只怕比晚輩還小幾歲,卻真正稱得上武林奇葩,不知二位前輩曾否耳聞?」

  他把前些時候身經自見的事,一一縷述,並把那綠衣少女推崇備至。

  成樹仁論道:「老夫卜居長白山二十餘年,也常到老爺嶺采藥,從未聽說有那樣一個少女。」

  柳坤山聽說鐵膽狂客竟向一位裙釵俯首稱臣,敬若神明,不免有點疑惑,哈哈笑道:「鐵膽狂客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怎會怕上一個黃毛丫頭?敢情是那丫頭使什麼邪法,要不……」

  辜地窗板微微一動,一縷銳風破窗而入,白剛伸手一抬,由柳坤山面前抓住一根松針,同時聽那少女在窗外「呸」一聲道:「該死的怪老兒!」

  松針破窗而入,柳坤山自也驚覺,但身手沒有白剛的快,此時霍地挺身,實想推窗躍出。

  白剛忙一把抓住,勸道:「前輩毋須忙在一時,等咱們會見丁前輩,把話先說明白,再去找她理論,免使丁前輩左右為難!」

  窗外又重重「呸」了一聲,接著是一陣冷笑由近而遠。

  柳坤山見白剛手裡抓到的是一根松針,心頭怒火也消了大半。因知飛花卻敵,摘葉傷人,並不足以為奇,但那少女能隔一重寸許厚的窗門,單憑聽覺,便將松針射向說話人的面門,這種功候,實已超越顛峰,幾入玄境。不由得望著窗板上那小孔呆了一呆,恨恨道:「這死丫頭總得教訓她一頓!」

  成樹仁用紙將那小孔塞好,恍若有悟道:「小友曾經說過淨空聖尼也隱居在老爺嶺,莫非那小姑娘就是聖尼的傳人,不然,誰能調教出那樣一個徒弟?」

  白剛也認為成樹仁的推斷大有可能,當下與二老商議,決定還是先去採訪鐵膽狂客,打聽碧眼鬼的近況,和那綠衣少女的來歷。

  次晨,一行四人繼續登程,抵達老爺嶺南麓,但見一片漫無止境的大森林,向東北延伸,樹頂雖是白茫茫一片雪景,但林隙還是形成黑黝黝的深洞。

  四人藝高膽大,穿林而入,但見枝幹交錯,溶雪滴成的冰柱,每一根都粗逾大腿,在這冰柱,巨木的林裡,又迷漫著一重濃霧。越是深入林裡,這重濃霧就愈濃,若非彼此說話聯絡,敢情還要迷失分散。

  柳坤山不禁發急道:「像這樣情景,怎能尋獲丁老的住所?」

  成樹仁笑道:「柳兄有所不知,在這密林裡面,腐葉積成爛士,質地松浮,必無可供居住的洞穴,而且濃霧彌漫,經年不散,建屋也是不行……」

  柳坤山詫道:「難道他棲身在樹枝上?」

  成樹仁道:「柳兄猜中一半,丁兄若在這南麓叢林裡,定是築木居住在樹頂。」

  白剛服過白梅靈果,目力竟能穿霧著物,聽成樹仁那樣解釋,立即舉頭四望,再走一程,果見幾株極高的古杉上面,架有一間鳥巢般的小木屋,隨手一指道:「那樹上果有木屋,莫非就是丁前輩的住所?」

  二老舉頭望去,無奈濃霧障眼,茫無所見。

  何通依著白剛所指的方向,一馬當先,到達近前,果見屋在樹頂,但他不懂得輕功,自是無法上去,下馬高叫道:「樹上的朋友,咱們大夥兒到了,快點下來!」

  他窮嚷幾聲,不聽有人答應,暗道:「你要裝蒜,我有法子!」

  他在五梅嶺曾因用腳掃打古梅樹摔了一跤,這時面對更大的古杉,不敢再用腳掃,猛可一頭撞去,但聞「嘭」一聲巨響,那株古杉登時折斷,小木屋也立即翻了下來。

  白剛雖與二老來到樹前,因見何通揚聲大叫,也就由他叫去,誰也不會知道他是恁般孟浪,來不及制止,只好苦笑道:「你怎麼恁地莽撞,若是丁前輩住的木屋,怎能對得住他?」

  柳坤山笑道:「我那位老友敢情該到出山的時候了,若是他的屋子,這回沒有來住,不怕他不跟我們走。」

  何通因見屋倒,不見有人,也有幾分不好意思,愣愣地望著坍散的木板出神,這時忽然一躍上前,撿起一張字條。高叫道:「他已不回來了,屋子坍了也好……」

  柳坤山接過紙條一看,見上面寫著:「弟困在鏡泊湖,命在旦夕,望速來救,丁豪。」等字,不禁為之一怔。

  白剛略一尋思,即道:「丁前輩既然危急,理應先去救他,但不知鏡泊湖在哪裡?」

  成樹仁道:「該地奇寒無比,呵氣成冰,這還不算,但由這面過去,定須翻越老爺嶺主峰,更是奇險難行,聽說只有淨空老尼曾翻越主峰一次,此外實沒人敢由主峰過去。」

  白則靈機一動,忙問道:「莫非丁前輩落在淨空聖尼之手?」

  成樹仁搖頭道:「聽說她老人家物化已久,老朽還是由小友口中知道她尚在人間,到底是否確實,還不敢斷定。縱使她果然健在,也不至於與丁大俠為難。」

  何通接著嚷道:「那老尼姑是人,咱們也是人,怎說翻不過去?」

  白剛也道:「不問如何,咱們總得去救了前輩才是,若果翻越主峰是一條捷徑,晚輩敢情還可勉為其難。」

  柳坤山心懸老友安危,立即附和道:「有小俠同行,莫說是座老爺嶺,縱使是座祖宗峰,也要闖他一闖!」他對於白剛的仁心義膽,敬佩萬威,竟改口稱個「俠」字。

  成樹仁笑道:「列位俱有此雄心,老朽也要在小俠扶持之下,成此壯舉了!」

  當下由成樹仁與何通騎馬領先,約莫走有個把時辰,出了叢林,地勢漸高,天氣更冷,成樹仁遙指在首一列白皚皚的山脊道:「那邊就是老爺嶺的嶺脊,因為終年積雪,雪河流瀉,乍看起來,就像老人的滿頭白髮,所以名喚老爺嶺,走上嶺脊,可能看到遠在百裡外的鏡泊湖。」

  目的地已經在望,人人都帶著幾分興奮的心情,加快步速,那知愈走愈冷,除了白剛之外,其餘三人都不由冷得發抖,竟被白剛搶過最前面。

  何通騎在馬背,更是冷得牙齒捉對兒廝打,顫顫地叫道:「白剛!這個罪可受不了!」

  白剛聞聲止步,回望三人俱已咬緊牙關,把風帽拉得只剩眼睛鼻子。忽記起瘋和尚所贈的丹藥,忙即取出那只小袋,先取出三粒分給各人,並道:「瘋和尚這些禦寒補神丸大有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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