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餘生 > 劍氣縱橫三萬里 | 上頁 下頁


  他自己斟了一大碗酒,一飲而盡,續道:「有酒有菜,你們不吃,要發甚愣?」

  卻又回顧歐陽堅道:「紫胡老兒!你如果是在茅山得道,咱們吃了這席鬼酒,回頭有惡鬼找上門來。你可要劃出幾道黃紙符,打發它走路才行!」

  歐陽堅暗忖:難怪他認得我,原來萬隆客棧那一幕好戲,早被他看在眼裡。

  他心裡暗自吃驚,卻又故作從容道:「如果真個有鬼,提鬼自然是老道的事!」

  神州醉丐笑道:「惡鬼登門,還該有一段時間,咱們先吃飽再說!」

  何通早就饞涎欲滴,要不是白剛以眼色阻止,怕不早就搶起菜來?此時經神州醉丐一再相催,更是按捺不住,猝伸手一抓,把桌上僅有一隻烤雞奪了過來,大嘴一張,已雞頸咬斷。

  神州醉丐哈哈大笑道:「你這娃兒真正有趣,但你懷裡藏著一隻不吃,難道留來喂狐狸?」

  各人不知神州醉丐所指的「狐狸」是什麼,只有白剛心頭雪亮,情知宿在廂房裡,和九尾狐發生的故事,盡被這位怪俠看在眼底,兩朵紅雲立即飛上嫩臉。

  上官和歐陽果見何通自懷中掏出一隻烤雞,不禁相視一笑,但歐陽堅仍在苦苦由醉丐臉譜和行徑上尋思,忽然面現喜色,起身稽首道:「敢問老前輩可是當年武功蓋世,飲譽天下的神州醉丐老……」

  神州醉丐呵呵大笑道:「你這牛鼻子老道捉鬼的本領不見得真行,拍馬的手段可要推你第一!」

  歐陽堅被說得滿臉飛紅,心裡卻暗自詫異道:「聽說此老久已物化,想不到他還在人間,算起來已該在百歲之上,怪不得他口口聲聲叫我老兒,我年僅花甲。反不如他年輕,如非內家修為已臻化境,怎能返樸歸真,駐容不老?」

  他一確定這位怪人是神州醉丐,登時狂傲盡斂,反而顯得靦腆。

  醉丐注視歐陽堅臉上,續道:「我看你這老兒還大可造就,但那橫蠻之氣要大改待改,休遇上狠鬥的魔頭,打鬼遇著魔,可不好耍!」

  神州醉丐緘默片刻,忽然笑容一斂,長歎一聲道:「我們這老不死的一輩,那還想吃什麼靈果?只怕那種罕世靈物落在邪魔手中,則我舊時一段恩怨,幾時才能了結?」

  各人俱是晚了幾十年的晚輩,誰知這位絕世高人有什麼恩怨?見他好端端慨歎起來,不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神州醉丐瞥向白剛和何通一眼,續道:「了空和尚既向你們提起千年白梅靈果的事,我也不妨將此中詳情,對你們細說,由你們各自去碰碰運氣。」

  他說到這裡,忽轉向歐陽堅笑道:「紫髯老兒!你萬里跋涉,由遼東來到五梅嶺。又恰在這幾天趕到,不必多說,也必是為了靈果而來。但是,你儘管放心,我決不阻攔你的好事,唯一擔心的是此事已經幾個魔頭推算出來,並已轟動武林,各門派的絕頂高手都趕來搶奪,你得小心應付。好在這類靈物,決非掠奪強求可得,也不知是誰的福份。」

  白剛焦急地問道:「老前輩!難道其中因果甚大麼?」

  歐陽堅被說得毛骨悚然,恭說一聲:「謹受指教!」

  醉丐若無其事地,悠然道:「指教也好,臂教也好,導我這醉鬼無關。上官娃兒那瘋鬼師傅的鬼八卦不靈,還沒到時候,就害我跑斷腿,回頭非找他算帳不可。」

  上官純修詫道:「師叔可是說白梅靈果結實的時間還早?」

  歐陽堅和白剛、何通,聞言都免不了怔了一怔。歐陽堅更由此而意念到老一輩人物,也為白梅靈果而來,擔憂自己不敵,白剛則恐怕得不到靈果,以致虎叔病亡。

  何通可不象別人多一種顧慮,他直覺地衝口問道:「難道你們也是來找白梅靈果?」

  他這一聲「也是」,就等於告訴別人說:「我正是要找白梅靈果。」神州醉丐有意無意地望了何通一眼,對上官純修道:「時間上,說早不早,說遲不遲,反正不是這個時候。」

  神州醉丐歎道:「這事要知詳情,醉鬼又得從頭談起。」

  早在三十年前,江湖上盛傳一件奇聞,說是如有人服食到白梅靈果,不但武功在短期間到達化境,並能增加智慧和化醜成美。以致有不少人為了尋這稀世的靈果,平白的送掉了性命。但這種稀世靈果,到底生產在何方,也只有能夠精通六壬神數的人,才可推算得出是生存在這鄰近的五梅嶺。

  然而五梅嶺不過是一處比較大的地名。五梅嶺裡面,還有金剛,風姨,洛神,祝融,巫姑五峰,分作梅花的方位峙立,因而合稱為「五行峰」。

  五峰的正中,有一更高、更險的山峰,宛如一座通天寶塔,直沖霄漢。若說「五行峰」是梅花的五瓣,則這座寶塔般的高峰就是花蕊,彼此相依為榮,形成相生相剋的形勢,雲霞繚繞,氣象萬千。

  因曾有人說那峰是當年梅花仙子隱居之地,而且那峰頂經年積雪,遍地臘梅怒放,不分時令,經夏不凋。所以又索性叫成「雪梅峰」。

  在「五行峰」每座峰頭的四周,另有五組較小的尖峰,環繞著主峰,每組尖峰各為五座,連同主峰,恰與雪梅峰周圍相似,如有人能在更高的地勢俯瞰群峰,活象一朵龐大無朋的梅花,帶著五朵小梅花冉冉升起,真欲穿破雲霞,淩空飛去似的。

  這二十幾座大小奇峰,便是白梅靈果生長的地方,也就是今日武林人物企圖攫奪之地。

  神州醉丐一口氣說完五梅嶺形勢,酒蟲也爬上咽喉,捧起酒葫蘆狂吸一陣,續道:「就是三十年前的今天,也就是在這飛雲嶺墨硯峰這一間石室裡面,曾經有過一件慘絕人寰的悲劇。祖孫三代,連帶一位甥女,為了上五梅嶺採取白梅靈果,俱遭……」

  他一語未畢,驀地戛然住口,只見他嘴唇一呶,一支酒箭疾射門外。各人只覺光影閃,卻又多出一個五短身材的胖和尚來。

  那和尚剛一現身,即笑著罵道:「不知由那一口毛廁缸裡挖出來的臭酒,動不動就噴出來嚇唬人。要不是我替你把風,那有你這酒鬼悠哉遊哉,一面灌黃湯一面擺龍門陣的份?」

  神州醉丐冷冷大笑道:「我只道是惡鬼到了,原來卻是你這瘋鬼!」

  上官純修見來的是自己師父瘋和尚,趕忙起立退後一步,待瘋和尚把話說完,才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師傅!」

  白剛和歐陽堅見這滿臉油泥的胖和尚,竟是金鞭玉龍的師傅,不約而同地站起立示敬,惟有何通依舊愣愣地坐著,癡癡的發笑。

  瘋和尚搖搖手,意思是命他們免禮,便一屁股坐在桌旁,抓起一塊羊脯大嚼。

  醉丐若有所覺地「唔——」了聲,問道:「方才我分明聽到石室之外另有怪聲,決不象風雪的聲響,莫非正是那惡鬼回來故弄玄虛?」

  瘋和尚道:「鬼雖未見,卻有只騷狐狸被我嚇走了。看這樣子,只怕鬼怪妖獸真已串通一氣。」

  醉丐叫起一聲:「不妙!」

  接著道:「這墨硯峰原是惡鬼獨霸之地,向例不容妖禽怪獸登臺,當我發現他這屋裡做出筵客的排場,便料那傳說並不盡假,如果他真串通一氣,咱們一瘋一醉,就得大費周章,白梅靈果一入他們手中,武林之內再也難求寧日了!」

  瘋和尚笑起來道:「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喝酒的人福份最大,連了空僧和靈道人也正在為你賣力,敢情你還蒙在鼓裡?」

  醉丐暗道:「我因白梅靈果牽連到往年一件大事,才不得不來此訪查,那一僧一道不問世事已久,怎會突然替我出力?」

  他心裡狐疑,不覺失聲道:「如得他兩人到來,妖鬼怪獸便不足為害,但你瘋瘋癲癲,這話有點……」

  瘋和尚冷笑一聲道:「你這醉鬼最是多疑,別在那裡做夢以為一僧一道單單替你盡力,記得在三年前我遇上他們,順便將你一番恩怨際遇對他說起,並請他兩人代為打聽個中曲折,他兩人除了唏噓不已,極表惋惜之外,並未答應,反而要我勸你不可妄造殺孽,又說其中嫁鍋的人,未必就是單曉雲,那時,我不滿他兩人迂腐之見,始終未向你提起。」

  瘋和尚停下來喝了幾口酒,舐了舐舌頭又道:「不料五天前,他兩人特地到臥虎山找我,說他尚有一段俗緣未了,要你我同他合作,並說此事和你關係最大,又算定今日今時,你定到這墨硯峰捕妖提鬼。」

  神州醉丐急道:「他兩人還說些什麼?」

  瘋和尚大嚼酒肉半晌,續道:「他兩人只透露了一件大事,說是你師門中,尚有後裔,報仇雪冤的事,不可越俎代庖,橫生枝節。」

  神州醉丐又驚又喜,又是愴然道:「我師門還有後裔,自是天大的喜事,到底是狄老爺子之後,還是白梅娘之後,他兩人可曾說過?」

  瘋和尚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何必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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