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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橘皮臉,胡桃眼,蓬頭散髮,滿身油污,腰間常年不離一隻酒葫蘆——年輕人,請你沉著點,否則老衲可要略而不談了。——唔,這樣才對。——那人複姓公孫單號一個民字,說清楚一點,他叫公孫民,從小生長在五行山中。在別人跟前,他也許有資格自稱一聲大哥,但碰到我和尚,老衲卻得喊他一聲公孫老弟。——半年前,老衲在關外北天山碰到他;據他說,他已將半個北天山踏遍,仍未找到他想找的某種藥草,言下大有心灰意懶,厭倦人世之意。當時,老衲看出他有病,心病,便指點了他幾條找藥的道路,並給了他一點藥,那帖藥的藥方只有一個字:忍。忍字是心上一把刀,遇到這種情形,總難免要有絞心之痛。——最後,他知道老衲要入關,便托老衲帶信給關內一個人。——老衲什麼本事都有,就是找人的本領差點。天地如此遼闊,老衲又是隨遇而安慣了,雖然他將那人的相貌說得很清楚,可是,天蒼蒼,地茫茫,除了不期而遇,老衲到哪兒去找?——年輕人,你可要再聽下去?」

  閒人們已因病和尚的言語不可解而散去大半。

  而司馬玉龍,業已熱淚盈眶,他顫聲道:「他老人家怎麼吩咐?」

  「那位公孫老弟要受信的人時時記住他在雪山分手時所作的叮嚀,那麼,他就是睏死北天山,也可以心安了!」

  司馬玉龍含淚低聲道:「玉龍拜領師命。」

  病和尚點點頭又道:「年輕人,還想知道第二個病人的遇救詳情麼?」

  「隨大師主意。」

  「那位少女,老衲見到她時,是在一座荒涼的苦樹林中,那時候,一柄鋒利無比的名劍,正向她的頸間橫抹疾掠——年輕人,像剛纔一樣吧,鎮定點。——老衲還沒有告訴你她的名字呢,她也是複姓單字,叫做聞人鳳——年輕人,你不想聽下去了麼?——好,那就替老衲安靜點立著。——有緣之人往往如此,若是老衲遲到一步,那位少女必然香消玉殞無疑,總算老衲眼明手快,讓人世間多留了一條活命。經過老衲略加盤問,知道她也是害的心病,她這種病因出在心浮氣躁上,假如她能和她的祖母共進退,也許她就能清楚她有沒有自怨自艾的必要。——不過,以她那種年齡來說,她那樣做,也是人之常情,她並沒有做錯什麼。——老衲當時,無法替她解決問題,只好給她也開了一張藥方,那張藥方還是只有一個字:忍!可是,少年人和老年人不同,就像同一帖藥因各人脾胃不同吃下去的效果也會有所差別一樣,那位小妹妹的一條命雖然經老衲留下,但她的病能否斷根,那就得寄望於今後的發展了。」

  司馬玉龍,淚落滿襟。

  「至於你的病,」病和尚又道:「尚在潛伏期中,雖然目前你自己仍是一無所知,但這也是最嚴重的現象,將來如果一旦迸發出來,不但你自己無藥可救,恐怕被你感染傷命的,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呢!」

  司馬玉龍心頭一凜,忙上一步,低聲苦求道:「玉龍愚昧,願大師明教!」

  「你也得服藥!」

  「是的,大師。」

  「現在聽老衲為你開藥方。」

  「玉龍恭聆教益。」

  「這張藥方,仍然只有一個字:忍!」

  「忍?」

  「是的,忍。」病和尚垂眉啞聲道:「這個忍字,寫法雖然和前面兩個忍字一樣,但意義可卻完全相反。前面兩個忍字,可作逆來順受解釋,而這個忍字,卻要解釋為殘忍的忍,就是說,它是慈悲的反面。將來到了某一個緊要關頭,你應從大義著想,起忍人之心,下忍人之手,完成恩人之舉!」

  「玉龍不能明白。」

  「現在你當然不能明白。」

  「玉龍願意受教。」

  「現在不是受教的時候。」

  「為什麼呢?大師!」

  「說得太早了,未免太無意義。不過,你只要牢牢記住:它是一種藥,將來,到你猶疑不決之際,你就得服用它,服用了,利己利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司馬玉龍唯唯受教。

  「老衲言盡於此,你可以走了。」病和尚最後說道:「剛纔,在人叢中,似乎有人跟你打過手式,假如老衲眼不花,那人應該是北邙雙絕中的笑臉彌陀韋吾,你可回去傳語給他,他剛纔那番舉動對老衲是一種大不敬,老衲將來坐關期滿,必定代他已去世的老子邛崍寒心老兒教訓於他。好了,再見。」

  司馬玉龍一躬而退,暗中為之咋舌不已。

  這時,天已微黑。

  他繞過人群,緩步踱向關帝廟內。

  關帝廟內,冷清清的。

  正殿上,燃著一盞半明半滅的油燈,一個禿頭的老年香火工,正倚著庭心一方磚打盹。

  司馬玉龍漫步走上正殿,四下張望,並未見到笑臉彌陀的人影,正在納悶之際,關帝神像背後,有人輕聲笑道:「老弟,我在這裡呢!」

  司馬玉龍循聲望去,神像背後正探出半張人臉,那人不是笑臉彌陀還會是誰?

  司馬玉龍不禁皺眉道:「老前輩這怎麼個走法?」

  「這點高你也跳不上來麼?」

  「不嫌褻瀆了神像?」

  「敬神敬的一顆心,借條路走走又有什麼關係?」

  司馬玉龍搖搖頭。

  笑臉彌陀無可奈何,只好伸手一按身後牆壁暗鈕,霎眼間,神殿左側的一塊木板無故向後退去,露出一個半人大小的洞孔,司馬玉龍腳尖一點,便向洞中穿去。洞中一條甬道,司馬玉龍進去之後,身後木板立即合上。

  走了不上十步,便已來到一間密室。

  室中陳設極為簡單,僅有一桌數椅和幾塊木板及一大束乾稻草,很像是一處秘密議事之所。

  這時,室中坐著兩個人,一個便是笑臉彌陀,另一個則是一位中年乞丐。

  司馬玉龍進入之後,笑臉彌陀連忙起身,朝著司馬玉龍必恭必敬地深深一躬,肅容正聲道:「北邙韋吾參見五行本代掌門人!」

  那個中年乞丐見狀,大驚失色,也忙自座中站起,隨著笑臉彌陀,行禮不迭。

  司馬玉龍一面還禮,一面連稱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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