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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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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玉龍又想,假如五行怪叟公孫民老前輩推斷不差,無論如何,這一場冤屍紛爭是不容易平安解決得了的。 他想:伏虎尊者既存雄霸武林之奸謀,計殺師侄,語傷五行怪叟吞沒大乘神經,當然是唯恐天下不亂,以五行怪叟在武林中尊崇無比的地位,他居然毫無顧忌地不假聲色,逼著怪叟以頭顱擔保,三年後,不能交出大乘神經,便得交出自己的頭顱,可見得他已抱著破釜沉舟,不計後果的雄心,而為一己私利放手大做了。 伏虎尊者深知怪叟言行如一,重信逾命,大乘神經在他手裡,怪叟如不知大智僧冤死內情,固然永遠不能訪知神經下落,就是怪叟微有所不知,只要他能將派中四尊者的仇恨之心激發,不愁掌門人敢冒派中弟子遭他派凶殺而不聞不問的大不韙,去偏袒他人。如此一來,五行怪叟縱有通天徹地之能,都將奈何他伏虎尊者不了,三年是個不長不短的時間,有了這三年光陰,賃他的修為,足可將「大乘神功」練成十成火候而有餘。到時候,絕不愁五行怪叟的一顆頭顱會飛上天去。就令怪叟背言違信,翻臉不認前賬,他有大乘神功在,再也不會怕了誰,何況怪叟絕無食言之可能? 司馬玉龍又想:這次七長老星夜來至武當很可能便是伏虎尊者的傑作之一。 七長老驀然聯袂蒞臨南岩觀,頗令觀主玄清道長震驚,玄清道長深知七長老是衡山派中極為難惹的人物,在問明來意之後,接待詞色相當委婉,七長老卻異口同聲道:「毋庸道長費心,只需將貴派俗家弟子司馬玉龍,交貧僧等帶返十方寺上覆掌門人之命便了。」 任憑道長如何說明俗家弟子藝滿後,一律進入江湖歷練,很少留住師門,如貴派定欲該弟子出面,請寬以時日,由貧道稟明掌門,將司馬玉龍召上武當詢明經過後,決予圓滿回覆——七長老只是不理。 俗語說得對,人爭一口氣,佛為一炷香。玄清道長為當今武當五清真之一,在武當派也是數一數二人物,如何受得衡山七長老這等凌人盛氣? 當下冷哼一聲道:「長老既不納貧道之言,就請隨意行事好了。」 七長老見玄清道長居然放手不管,便也冷笑數聲,由心淨長老誦出一聲佛號,七人大袖一拂,腳下略一錯動,便已按七星方位將玄清道長團團圍定。 司馬玉龍正好在這個時候來到南岩觀了。 司馬玉龍將場中情況看在眼裡,推測衡山派掌門人一瓢大師可能已為伏虎尊者所惑,七長老一定奉了掌門人嚴命。不得到他司馬玉龍不肯甘休,南岩觀為武當門戶,主持人是掌門人師弟,正好以此要挾——事實上,司馬玉龍果然料中十之八九。 衡山派方面,礙於玉佛手乃前代師祖信物,縱令司馬玉龍身犯百死之罪,也不能漠視師門信物不管。司馬玉龍經五行怪叟帶走不久,便由伏虎尊者和四空尊者分別詞嚴義正、激昂慷慨地宣陳了一篇大道理,兩尊者認為,玉佛手固為衡山信物,但只能交換一個要求,怪叟當時要求的是攜帶司馬玉龍走出十方寺,司馬玉龍出了十方寺,要求即已完成,該派應盡義務便算終了,現在,為了一派威信,實有重將司馬玉龍追回之必要。一瓢大師見群情洶湧,又礙於兩尊者詞義無懈可擊,只好答應了。於是,第二天便有了七長老的武當之行。 兩尊者以及其他一些贊成向武當要人者算定,司馬玉龍雖然年輕位卑,卻是個百世罕見的血性男兒,既然肯為了師門利益視己命如草芥,一旦意外獲救,絕不肯遠走高飛,獨善一身,十有八九是星夜奔赴武當,自陳始末,聽憑師門議處。 只要七長老及時趕至,司馬玉龍既不諱行兇經過,衡山又是堂堂大派,武當派掌門人很可能為了大局而不惜將一個微不足道的俗家弟子雙手交出。 廣場上,玄清道長仍是神色不變地靜立著,七長老合掌垂眉跌坐,狀似入定。 天色逐漸黑下來了。 司馬玉龍意亂如麻,心急如焚,心想:這樣僵持下去,到什麼時候為止呢? 他知道,雙方都是派中高手,輸命不輸口,即使明知錯在己方,如無第三者從中調停,誰也不肯先低頭服輸,僵持結果。不是一陣腥風,便是一場血雨。 若在過去十方寺之前,司馬玉龍可能早就自更樓上一躍而出,捨身解圍了。 現在呢? 現在不同了。 他因為五行怪叟公孫民老前輩的推斷與事實相符,全在情理之中。他認為個人的生命倒在其次,但若因此而令伏虎尊者的陰謀得逞,實在是愚不可及。 司馬玉龍想不到單單一個「死」字竟是如此般地變化莫測。 當他奔赴十方寺之際,視死如歸,自覺大義凜然,死實重於泰山。及至被怪叟救出,在君山參破真像他不禁悔出了一身冷汗,深感自己實在太冒昧了,如非怪叟適逢其會,又兼怪叟目力犀利脾性怪癖的話,他勢必喪命於伏虎尊者的那一顆舍利子下,那麼一來,他豈不比大智僧死得更冤?。 現在呢?他當然是更不願意輕易言死了。 假如他讓自己就這樣糊塗地死去,大智僧的屈死勢將冤沉海底,永無昭雪之一日了。在名義上,大智僧總是死在他司馬玉龍的大羅掌下,為了大智僧的冤死,也為了他自己的清白,他應該堅強地活下去,將冤屍事件澄清,否則的話,他將何以見大智僧於九泉之下? 此其一也。 假如他讓自己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去死,他的恩師不能了解他,他的同門更不會了解他,他們一定以為他是做賊心虛,畏罪自首。武當派自開派迄今,門人千萬,從無人為師門留下污點,假如因此今人誤會武當弟子恃技行兇,見寶起意,為師門惹下大禍,豈不大大地辜負了師門的教化之恩? 此其二也。 假如他讓自己就這樣糊裡糊塗地死去,五行怪叟那一隻師門留下的無價之王玉佛手豈不花得太冤?怪叟為一代奇人,普通人想見他一面都難,而他,平白地一再得到怪叟的殊遇,情逾父子,親若兄弟,不計輩分,忘年相處。不但為他向衡山派押下了自己的頭顱,而且傳給了他一身世所罕求的絕學五行神功,怪叟這樣做,難道就只為了他司馬玉龍將不久於人世這一點麼? 此其三也。 有此三端,司馬玉龍深深地感覺到,他活著的意義,已經不是他個人生命的延續,而是有關武林劫運的大事了。 可是,事實在眼前,假如衡山七長老不得他本人不肯罷手,他師叔又不知底蘊,若是一個心浮意動,生了嗔念,和七長老動上了手,加上南岩觀所有弟子,雙方誰也別想討得了好,無疑的,結果定是兩敗俱傷! 這樣一來,兩派仇恨豈不愈來愈深? 怪叟傳他五行神功前後才不過旬日之久,雖然他已在一夕之間盡得怪叟心法,但目前頂多才有二成火候。怪叟說,以他的過人天賦,只須半年苦修,便可望小成。縱令小成除了六派掌門人和少數三五高手外已是無敵於當今武林了。 以他目前的功力來說,可能連一個長老也對付不了,他若驟然現身,除了更令師叔玄清道人為難外,根本無濟於事。 他若袖手不問吧,一切的一切又是因他而起。 真是難煞人! 最後,司馬玉龍咬牙,長身毅然決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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