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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他從小到大,還沒見蔡大爺發過這麼大脾氣,蔡大爺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跟廖三爺一向交情不錯,惹火了這位蔡大爺,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是,蔡大爺為什麼要生這麼大的氣呢?他想不透。

  他轉過身去望望那幅布幡,愈瞧愈覺得那幅白底紅字的布幡,在風中飄呀飄的滿有一點意思。

  蔡大爺生氣就是為了這幅布幡,難道他把字掛倒了不成?

  另外也有幾個人走了過來,大家一起怒喝著道:「把這渾小子拉下來好好揍上一頓!」

  蔡大爺開始卷衣袖,突聽一人道:「不,蔡大爺,您別為難他,他是個粗人,不懂什麼。」

  眾人回頭,不禁一呆,說這話的人,竟是那位年輕的刀客,快刀馬立。

  快刀馬立又轉向黑皮牛二藹容道:「你夥計怎麼稱呼?」

  牛二道:「牛二。」

  快刀馬立道:「作何營生?」

  黑皮牛二道:「豆腐店。」

  快刀馬立道:「討了媳婦沒有?」

  牛二道:「還沒有。」

  快刀馬立笑笑道:「你夥計信不信昨晚那人說的話?」

  牛二搓搓手道:「我——」

  他本來相信的,但看看蔡大爺那一夥人的臉色,他的信心有點動搖了。

  快刀馬立微笑著接下去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夥計應該相信,因為那人說的是真話,他並沒有騙你。」

  牛二張開了嘴巴,但沒有能說得出話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一隻手是怎麼伸出去的,只知道等他神志回復清醒,他的手上有了兩隻銀元寶,足有鵝蛋大小的一對銀元寶。

  黑皮牛二這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摸到整塊的銀子,哪怕只是那樣一小錠也就心滿意足了。

  他從沒有跟別人提過他的心願。

  因為他怕別人笑話他。

  他賣的是豆腐,賣三塊豆腐,才賺一文錢,要積成一錠銀子,就算不吃不喝,也得要賣上個三兩年。

  一個人能三兩年不吃不喝嗎?

  所以,就算別人不笑話他,他自己也常常笑話自己,要想摸到成錠的銀子,那簡直是做夢。

  可是,如今並不是在夢中,他手上居然有了白花花的銀子,不是一小塊,而是兩大錠。

  他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直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他能得到這兩隻大元寶,究竟應該感謝誰?以及那幅布幡上面,又寫的是些什麼?

  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昨晚那人果然沒有騙他,他也沒有做錯什麼。

  如果那人是騙他的,或是他的布幡掛得不對,他今天就絕不會得到這些銀子,這種簡單的道理他還想得通。

  蔡大爺他們責備他,也許是由於太關心他了,鎮上的人,一向都對他很好,關於這一點,他心裡有數。他並不是一個不知好歹的人,他已暗暗決定,從今以後,他一定要把豆腐做得更大,賣得更便宜。

  快刀馬立已經走了,布幡仍在飄動。

  蔡大爺等人也仍像黑皮牛二一樣,木然呆立著,一個個都被這位年輕的刀客感動得如醉如癡。

  這是他們看到的第一位刀客。

  其他的那些刀客,是不是個個都像這位快刀馬立一樣,並不如傳說中那樣,視殺人為家常便飯,而都有著這種恢宏的豪俠襟懷呢?

  遺憾得很,第二個就不像!

  接著出現的第二位刀客,是狠刀苗天雷。

  當這位狠刀出現時,就像是一陣狂風突然捲進了七星鎮。

  賣茶葉蛋的小癩子,一副擔子剛剛挑出大門,就被疾如滾雷似的馬蹄踢了個鍋底朝天。

  一鍋香噴噴的茶葉蛋,全部進了陰溝,小癩子跌得頭青眼腫,半天爬不起來,一身新衣服,也給扯破了。

  而那位狠刀苗天雷,卻連回頭望也沒望一眼。

  幸虧黑皮牛二的那幅布幡,已被蔡大爺等人取下毀去,否則若給這位狠刀看到,黑皮牛二是不是還能活下來享用那兩錠銀子,恐怕就很難說了。

  緊接著出現的第三位刀客,是奪魂刀薛一飛。

  這位奪魂刀役有騎馬,人長得很斯文,衣著也很考究,要不是身上那把看不出形式的闊鞘古刀,模樣倒像一位書生。

  這位奪魂刀進鎮時,誰也沒有注意。

  由鎮頭數過來,坐北朝南第七家,是莫瞎子的燒餅店。

  莫瞎子的風火眼,整天流黃水,只有三分光。

  他平時看人,就像公雞盯上了蜈蚣一樣,總是湊上對方的鼻子,上下左右,瞄了又瞄,才能認出對方是誰。

  這種看人的方式,相當吃力。

  他自己吃力,被看的人也不輕鬆,無論誰的鼻子上,忽然貼近那麼一隻爛杏眼,感受如何,自是不問可知。

  好在莫瞎子這樣看人的機會並不多。

  因為這位莫瞎子眼力雖差,卻有著一雙好耳朵,七星鎮上,無論多少男女,只要對方一開口,他差不多就能喊出對方的名姓。

  有人進店來了,莫瞎子放下煙迎上去道:「買燒餅?」

  來人道:「問路。」

  莫瞎子聽口音陌生,忍不住便將一對風火眼,往來人面孔上湊了過去。

  那人側身開去道:「你不認識我,我是找廖三爺來的。」

  莫瞎子一哦道:「你問去七星莊怎麼個走法?」

  那人道:「是的。」

  莫瞎子道:「好走得很,打從這兒過去,直到街尾,然後沿著一條碎石子路向右拐,走過一片桑林,上了那道黃土坡,頭一抬就看到了。」

  那人道:「謝謝!」

  莫瞎子道:「不客氣。」

  那人忽然道:「老丈貴姓?」

  莫瞎子道:「我姓莫,大家都喊我莫瞎子,客官你貴姓?」

  那人道:「敝姓薛,薛一飛。」

  莫瞎子道:「原來是薛大爺。」

  薛一飛應了一聲不敢當,目光微微一轉,忽又問道:「老丈的眼睛是不是有點不舒適?」

  莫瞎子歎了口氣道:「是啊!自從七八年前,我那口子過世之後,這雙眼睛就出了毛病,這兩年越來越不行了。」

  薛一飛道:「怎不請個大夫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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