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再見無名 | 上頁 下頁 |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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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神話與死神重逢之時,他,會否還認得步驚雲這個當年極其倔強不屈、膽敢違逆其安排的——霍驚覺? 他不認得! 當這個萬人期待的人步進茶室內的時候,他與步驚雲與聶風所坐的桌子已極為接近,可是,他居然沒朝兩人望上一眼,就象他完全沒有認出已長大成人的霍驚覺! 他沒有即時認出他,非因步驚雲的容貌變遷太大,而是因為他根本便不認識步驚雲,步驚雲也不認識他! 他根本便不是——他! 步驚雲期待再見的黑衣叔叔! 但見來人是一名已不再年青的漢子,可是也和黑衣叔叔一樣,總是難從他的臉上瞧出其實際年紀這名漢子,也如黑衣叔叔般一頭散發,卻是如雪般白的白髮。 他也和黑衣叔叔一樣一身長衣,然而他的衣衫卻並不是黑素衣,而是一襲白衣! 正因衣白,所以更見浸塵,更覺他潦倒。 衣白漸浸塵…… 惟是,這名漢子與黑衣叔叔也並非毫無相同之處,他的臉,反與黑衣叔叔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是那種耐看而不令人討厭的臉,還有,他的聲音,正如步驚雲先前所聽見的嘆息聲,亦與黑衣叔叔幾近一樣。 最難得的是,他臉上所流露的滄桑、疲倦、竟與黑衣叔叔當年的沉默神情,沒有兩樣,仿佛,他和黑衣叔叔,都曾擁有相同的命運,都曾可以成為舉世矚目的英雄,到後來卻又不想成為英雄,悄然而退…… 除了衣衫及髮絲之色一黑一白,稍有分別外.這名漢子與當年的黑衣叔叔,簡直像是同一個模子造出來似的,驟眼眺去,還以為是同一個人。 而最令步驚雲感到驚異的,還是這名白衣滄桑客的身上,隱然流露的無上氣勢,可能尋常人家、甚至那隴山四君子也無法感覺。 但身負摩訶無量的步驚雲,卻清楚感到,這漢子身上也同樣散發著黑衣叔叔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神話氣勢! 他更可肯定,适才在河內所殘留的無敵氣息,也是此人刻意留下,他在暗暗勸告想找他的人,別要騷擾早已隱退的他,別再找生不如死的他…… 這根本絕不可能!步驚雲的心陡地涼了一截!勢難料到,這個世上,除了黑衣叔叔擁有那種沉默一如神話的落難英雄氣度,還有另一個與他相若的男人,可以流露相同的氣度,相同的武功氣勢! 也許唯一最大的分別是,黑衣叔叔猶如一個「淹沒」的沉默神話,眼前的漢子,卻嚴如一個「窮途潦倒」的沉默神話。 是的!他真的十分潦倒!瞧他臉上滿是胡渣,白色的衣衫不但浸塵,且還相當破爛,可見生活已是捉襟見肘,難怪他手中拿著一個殘舊胡琴,适才口裡還在輕吟輕歎著那段什麼「英雄、應雄」故事的章目,顯見十成也是前來此茶室一邊操琴,一邊訴說江湖故事,他是來賣藝的。 但那胡琴…… 他手中的胡琴雖然著似水流年前變得「年老色衰」、殘舊非常,卻並無半分破爛,可見他這些年來何等珍惜這古舊的胡琴,猶如在珍惜一個曾與他患難與共、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好知己一樣…… 不錯!茫茫人海漫無起點終點,又有誰願與落泊人一起風雨趕路?又有什麼才是真正的永恆? 也許最重要的,也僅是親情、愛情…… 友情。 而那胡琴,卻是一個他今生今世最重視的知己,不!最重視的好兄弟所贈,故他才珍之重之。 儘管步驚雲知悉來人並非黑衣叔叔,微感失望,然而一旁在虎視眈眈的隴山四君子,卻絕對並沒失望。 他們從沒親眼見過那個曾一劍力敵十大門派的武林神話,只是從不少江湖前輩口中,得知那人一身散發,一身長衣,而且喜操胡琴,如今這名白衣漢子乍然出現,氣度雖潦倒卻奇特,更是今四君子無從置疑,十分肯定眼前人正是當年人,劍,已隨時待發! 甚至聶風,亦絕對沒有失望!眼前漢子,與當年他所想像的鬼虎叔叔主人之外貌,完全吻合,更何況,他還會操當年雪地上相同的胡琴曲調,他的身上,也隱隱然散發著一股神話色彩…… 這名白衣漢子,既是前來賣藝,故似乎並役注意周圍有六雙眼睛,在有意無意之間打量自己,他只是一直向掌櫃步去,淡然招呼道:「掌櫃,你好。」 他的聲音沉默,一如黑衣叔叔,想必,他雖非他,也准有黑衣叔叔類的前事,他仿佛已不想再生於這個世上,他仍生存,只因有一個對他極為重要的兄弟尚在人間…… 他仍死心不息,仍記著當年那分難得的情…… 掌櫃是一個大好人,並沒嫌棄此人前來操琴賣藝,溫然一笑,道:「啊!胡琴先生,你今日怎麼這樣遲了?我們這爿茶室,沒有你來說那個動聽的英雄故事,商旅們可還真寂寞呢!」 胡琴先生?這肯定不是一個真名字!那有人以樂器為名? 這名白衣漢子答道:「掌櫃,我今日有點不適,所以才會遲了一點,莫要見怪。」 聶風聞言,隨即看了步驚雲一眼,難怪那隴山四君子說「他」正在受著報應了,若他真的是當年曾叱吒一時、以一敵萬的豪氣英雄,如今卻淪至在茶室賣藝謀生,落泊江湖。 惟話雖如此,這名白衣漢子儘管狀似潦倒,卻依舊敬業樂業,和掌櫃寒暄兩句之後,也悠然找了個位子坐下,接著就要拉動胡琴,開腔獻藝,誰知…… 嗓門還沒張開,已有一個冷冷的聲音阻止他,道:「慢著!」 「說故事的,你真的喚作——」 「胡琴先生? 問這句話的人,正是四君子中的老大,白衣漢子雖被其出言相邀,卻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适才看似沒注意茶室內的人,卻其實早已瞧清楚茶室內有些什麼人,甚至步驚雲與聶風,可能亦早被他掃視了不下數十遍,他只是不需表示他知道各人的存在而已。 但聽他好整以暇,淡然回答四君子的老大:「江湖賣藝,本就不需以真姓名示眾!在下當然並非喚作胡琴,那只是亂起吧了。」 「然則,你到底姓甚名誰?」 「說真的,在下一介落泊男兒,也羞提父母所取名字,這位大俠,又何苦強人所難?」 四君子中的老四見他三緘其口,已開始顯得不耐煩,這地插咀恥笑:「是的!你真的很落泊,很潦倒,不過這都是你話該的!你不用再佯裝下去了!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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