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四大天王之夜叉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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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洗罷最後一匹馬了。 斷浪不禁籲了一口氣,不過渾身已給洗馬的污水弄得濕臭不堪,夜風又開始張狂起來,不停往他身上吹拂,那種又臭又濕又冷的滋味真不好受! 只是斷浪也熬慣了!他還有三十多雙滿是狗糞的靴子要擦呢!這種生涯,唉。…… 他真的需要受如此的苦嗎?即使跑往外面的世界,當一個最平凡的店小二,待遇也不會如此待遇吧? 但待遇,有時候是難如此斤斤計較的! 在天下,他的待遇,是聶風! 一切都是為了聶風! 也慶倖可以為了聶風!因為如果連一個自己可為他幹任何事的朋友也沒有,斷浪才是真正的命苦。 天地良心,他為聶風所幹的一切,只是出於一顆單純為友之心! 斷浪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經濕透,那是他唯一的一襲衣裳,若不及時清洗弄幹,明天也許便沒有衣服穿了。 他於是脫下外衣,放到一個盛著清水的盆裡洗了數遍,然後又把外衣掛在馬槽外待其風乾,可是洗掉外衣之後,呼呼北風吹在他精赤的上身之上,更令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縱是一個熬慣苦頭的人,但天威難敵,斷浪只好緊咬牙根忍受嚴寒,本來他還有一件聶風送給他的棉被,惟如今他身軀如此髒臭,在未洗妥那三十多雙臭靴子前,他還不能沐浴,既然未能沐浴,也就不能披上聶風送給他的棉被。 只因為那是迄今年內在他短而卑微的半生裡,最珍之得之之物!絕不能弄汙! 既然不想弄汙好兄弟給自己的棉襖,便得付出熬冷的代價!斷浪唯有赤著上身,在馬槽外的小井飛快打的兩桶水,正欲快快洗妥那數十雙臭靴之際,誰知就在這個他孤單無援,獨力與寒冷及臭靴戰鬥的時候…… 忽地,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晚風拂起衣袂的聲音! 斷浪的鬥志縱然已消磨殆盡,但當年隨父所習的武功也是不弱,多年來他雖忘了要揭開那卷斷家蝕日劍法之謎,惟武功並未退步,更因他經常幹粗重工夫,內力也增進不少,斷浪還是相當醒覺,他聽見了! 他隨即回首,一望,便看見正有一條人影,站在他的身後! 斷浪的雙目迅即泛起一絲喜悅之色,因為寒夜如冰似雪,天寒地凍,那條人影本不應冒風前來的,所以斷浪不單喜悅,還相當感激. 「孔慈?」在如此孤單的夜裡,竟然有人不惜拿著一個裡著飯菜的包袱前來相伴,斷浪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如何說話,孔慈如此荏弱,她其實是不該來的. 只因為她不忍心. 只因為她——有心. 只是,斷浪雖然無限感激孔慈,惟在他的目光之中,可有一絲遺憾? 一絲仍未能等到那個人前來相敘的遺憾? 「斷浪,我……其實早已……上床……睡了,但……因翻來滾去……也未能成眠,所以……我想,或許……你也未睡著,於是想找你聊聊罷了……」 是嗎?這真是孔慈的理由?孔慈為了不想令斷浪感到她在同情他,胡亂編了一個理由,但這理由實在太差勁了!最愚蠢的人也可聽出她在說慌!不過看見孔慈給冷風吹得在顫抖的芳軀,斷浪又怎忍心倔強地拒絕這姍姍弱女雪中送炭之溫情? 然而,正當他欲替孔慈拿過她手中的小包袱時,正當他欲謝謝她的一番心意之時,斷浪遽然發覺,孔慈竟一動不動! 她赫然呆住了! 她似乎看見了一些她無法置信會在此時出現的東西,而她看見的東西…… 正就在斷浪身後! 「孔慈,你……怎樣了?怎麼整個人呆呆的?」斷浪剛想拍拍孔慈的臉,誰知與此同時,他猝地又聽見自己身後傳來「霍」的一聲!接著…… 一襲華貴的外衣已披到他精赤的身上! 那襲外衣,他相當熟悉!外衣原本的主人是…… 斷浪陡地心中一動,他悽惶回首一望…… 他也像孔慈一樣,無法相信! 誰料到,在這個斷浪已放棄了希望「他」會出現的時候,在這個斷浪已百遍千遍安慰自己,「他」只是因一時心亂而忘了今天是何日子的時候,「他」,卻奇跡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聶風,他不知於何時,已又異常內咎的站在目定口呆的斷浪與孔慈眼前! 他終於也來了! 只是這次他的內咎,卻是因為對不起斷浪而內咎。 ※ ※ ※ 聶風何以會突然在這裡出現? 也許真的要謝謝步驚雲。 緣于當聶風緊隨步驚雲,以為天下會發生了什麼大事之時,方才發覺,天下如一條沉睡的東方巨龍,並未有事發生,而步驚雲在掠至這帶之後,遽然已於無邊寂寞的萬簌中消失,歸向他黑暗的歸宿之中。 是步驚雲故意引聶風來此? 他真的這樣無聊?抑是因為,他並不認為這樣做很無聊? 聶風不知道,他只知道,當步驚雲引他掠至斷浪馬槽附近的時候,他終於猛地記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 ※ ※ 斷浪與孔慈目定口呆的看著聶風,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聶風首先說話:「浪,對……不起,我,竟然為了私事已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乍聞聶風說話,斷浪方才如夢初醒似的,他不想聶風難堪,連忙搔了搔自己的腦袋,強顏笑道:「哈哈,我們是……好兄弟,風你怎麼要說起……道歉話來了?其實你也沒有忘了呀!看,你如今不是也來了嗎?遲來總較沒來好呀!」 他總是如此,總是忙不迭為聶風打圓場! 惟是,實情卻是,若聶風並未為步驚雲所引,也許,他真的忘記這一年一次的敘舊之情了!真相不是不悲哀的!若斷浪知道的話…… 不單斷浪忙著為聶風打圓場,就連孔慈也忙著打圓場,她趕緊一笑,道:「是呀!只要人來了……就好了!風少爺,我……已為你們準備了飯菜,不若先吃點東西,才把茶敘舊吧!」 斷浪也道:「不錯!風,這裡風寒露冷,容易著涼,你……又將你的外衣給我披上,只得內衣,不若先到我的小廬裡歇一會吧!」 斷浪說這話時,不由自主的欲以手輕搭聶風的肩,這原是好兄弟的自然表現,然而就在他的手將搭未搭之時,,卻硬生生於半空中凝頓了! 只因他忽然醒覺,自己這雙手适才剛洗畢三十多匹駿馬,這雙手碰過馬尾上的馬糞,這雙手,是一雙又臭又汙的——賤手! 他驀然發覺,原來……他與聶風之間的距離已愈來愈遠!聶風是地位無比尊貴的天下會少爺,他卻是比一般天下門眾更不如的下賤小馬夫!一堆神憎鬼厭的糞!他……那只又髒又臭的手,可會真的忍心搭在聶風的肩上,教最尊貴的絕世好玉蒙上馬糞? 他不配!他真的已不配把手搭在聶風肩上!僅是一個如此小的動作,僅在此將搭卻不想搭救的一瞬間,斷浪可憐的臉上已變換了四。五種顏色,他羞愧?更極度自慚形穢! 時光仿佛就在這刹那間凝住,卻就在斷浪不知應否自漸形穢地抽手之時,一隻堅定不移的手,驀然已勇敢地將斷浪的髒手,硬生生按在自己肩上! 聶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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