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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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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人王卻毫無感覺,繼續自言自語,跌入回憶的深淵中。 五年經來,聶人王一直生人勿近,聶風還是首次與老父如此接近,他的手心可以感到父親的身體如火灼般熱,足見他的血並未冷,在這個熱血漢子的背後,究竟是什麼把他變為冷血嗜殺的狂魔? 他太明白了,把父親弄至如斯模樣的,是那無法擺脫,深入骨髓的痛苦,是痛苦! 聶人王的痛苦,聶風簡直感同身受,因為,他也是被顏盈拋棄的其中一個! 他多麼想念娘親,每當記起她曾把自己擁進懷中的那股溫暖,他的心便在一下一下的絞痛! 是五年冗長的痛苦令他加速長大,是五年冗長的痛苦令他不得不領略人性! 想到這裡,兩行淚已沿著他的小臉涔涔滴下。 聶風定定的看著散發日漸枯白的聶人王,看著這個命途坎坷。半癡半呆的老父,清澈透明的眼睛猝然流露一股像已看通一切痛苦世情的慧黠,一種近乎慈悲的慧黠。 聶人王還在喃喃低語,倏地又抬起頭來,神色迷惘地聲聲自問:「聶人王既然死了,那麼,我……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聶風赫見老父雙目又再湧起一種令人心悸的瘋意,額上青筋暴現,忽然猛用頭向洞壁一下下地撞去,撞得血花四濺,聶風深覺不妙,正想拉著父親,誰知聶人王突又翹首,仰天狂笑道:「哈哈!我記起來了!我是北飲狂刀,殺盡天下萬物的北飲狂刀!殺!殺!殺!我如今立即去殺!」 喊殺聲中,聶人王把雪飲從地上一抽而起,獸性大發地沖出洞去! 「爹」聶風哭著大叫,聶人王又豈會被他輕易叫止? 聶風情急之下,急忙站起追他,可是身子元氣未複,跑不了數步便一個踉蹌摔倒地上,昏了過去! ※ ※ ※ 夜,深不可測。 雪地的夜,更是深不可測,詭異地分著黑白。 冰雪依然不分晝夜地漫天飄蕩,在那呼嘯的風聲中,似是夾雜著一些若斷若續的哀鳴,宛如鬼哭。 當中,可有一頭無家可歸,身世可憐的鬼。 鳴聲如泣如訴,聶風是被這些鳴聲弄醒的。 眼前是漆黑的夜,聶風勉力站起,緩緩步近洞口,只見撲面而來的都是風雪,聶人王已不知去向! 聽真一點,那些斷續的哀鳴竟是哭聲,淒厲非常,也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莫非是那四頭老虎化作四縷虎魂,為自身之慘死而怨忿啼哭? 聶風愈聽愈覺心寒,忙以冰心訣收攝心神,內心如同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他靜靜的聽,一顆心像在這咆哮的風雪中馳騁著,尋找著…… 這正是冰心訣獨妙之處,無論身處任何環境,皆能平定心神,靜聽萬物動向。可惜聶人王習此冰心訣時年屆雙十,早已不復冰清,又何來天塌不驚之心?縱使持之以恆,也是進境不大。但聶風自少更習此訣,加上天資聰敏,若單論冰心訣之修為,實比其父猶有過之,即使是絕世高手,也未必能如聶風般在咆哮的風雪中耳聽八方。 陡地,聶風小耳一動,腿亦立隨耳動,向雪地高處走去,似已發現了哭聲出處。 由於負傷在身,聶風沒法走得太快,不過走了十丈開外,未見聶人王棄在洞外的四個虎頭,也不知被積雪所蓋,不是因為……不期然心內一陣忐忑不安! 這樣又走了廿丈路程,愈走愈高,幾達雪嶺之上,周遭且佈滿大大小小的雪丘,聶風終駐足在一高約三丈之雪丘前,因為他已可清清楚楚聽得,哭聲仍傳自此雪丘之後。 聶風好奇之下,儘量放鬆腳步潛到雪丘之後,接著,他就看見了一幕駭人奇景! 原來並沒有虎的鬼魂在哭泣!雪丘之後,只見聶人王所砍下來的四個虎頭,竟被整齊的排放在雪地上,虎頭之前,正有一個人背朝聶風盤坐。 在這翻飛的風雪中,此人仍在專心哭泣,就連聶風步近亦未察覺,聶風心中一懍,在此世上,竟然還有人會像聶人王般,獨居在這寸草不生的冰天雪地! 這人身上的衣衫破舊異常,布條在冰雪中飄揚,宛如旗幟,一頭散發不讓聶人王的散發專美,髮絲更長,更散,整個人活像一頭厲鬼! 聶風正想再踏前一點,豈料甫一踏步,卻誤踏一雪窪之中,「撲通」一聲,待要抽腳再上,那人即時驚覺,也不回頭看看來者是誰,身形急展,閃電消失於風雪之中! 聶風為之一呆,此人身法快絕,料不到在此荒蕪雪地會居此異人! 他沒有追,只是徐徐向那四個虎頭步去,發現每個虎頭之畔,均插著一根腐朽不堪的木條,木條之上,赫然以血書著「大貓」、「二貓」、「三貓」、「四貓」八個鮮紅的字! 聶風但覺觸目驚心,這是虎血?還是人血? 這個人竟會視虎為貓!眼前恐怖情景教聶風益覺好奇,於是便再靜心一聽,不消片刻,便聽出此人匿藏於兩丈外另一個雪丘後。 他慢慢地走近,一邊走一邊聽,發覺此人並沒再動分毫,似乎認為聶風僅是一個小孩,根本無法可知其藏身何處,因此在雪丘靜立不動! 聶風惟恐嚇怕那人,步履放到最輕最慢,他偷學自聶人王的輕功本是不弱,就在距雪丘拐彎處數步之時,為要出奇不意,猝然加快步法,一個轉身,便轉到雪丘之後! 那人怎料到一個小孩在大風大雪中會聽知自己所在,更沒料到他會如斯的快,倏忽間要急退已來不及,終給聶風窺見全豹! 那人見廬山真面被揭,霍然慌張失措,怪叫一聲,連忙一手掩面,另一手揮前示意聶風別要再看,人亦向後急退! 但在這刹那之間,聶風已把此人的臉瞧得一清二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張臉,令人一邊看一邊心跳,卻並非美得令人心跳,而是醜得令人心跳! 這張臉,依稀是個男的,然而這張臉,可還算是一張人臉? 這張臉,像獸,像夜叉,像鬼,卻絕不像人! 不應說不像人,而是根本便不是人! 這張臉似曾遭火灼,糜爛不堪,某些臉肉像會隨時掉下來般,可怖非常!聶風的心雖然狂跳不休,同時間,忽然感到擁有這張臉的人一定極不好受,誰都無法容忍的醜陋,去到哪也會被排斥到哪,難怪此人甘願活在這片冰天雪地之中! 這漢子一直情不自禁地向後退,終於退至兩個雪丘間的塊積雪山壁,已是退無可退,聶風見其如此愴惶,為要表明絕無惡意,正欲踏前一步解釋,誰知那漢子霍地舉掌欲劈,欲要阻止他再行步近! 聶風惟有止步,道:「叔叔,我並非存心冒犯,只是……一時好奇……」 這理由連聶風自己也感牽強,深覺自己适才冒昧,確是傷害了此人自尊,不期然對眼前之人憐惜起來。 那漢子從指縫中窺視聶風,只見這孩子雖遭阻嚇,但並未懼怕離去,相反小臉上流露的竟是一片憐惜之情,漢子雙目不由得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眼神! 就在二人互相呆視之際,不遠處驀地傳來人聲,似有人正向這邊步近,那漢子見有其他人等,更是發了狂般撞開聶風往前疾奔,瞬間無影無蹤! 聶風心忖,自己一個小孩獨留在孤寂雪地未免使人生疑,且未知來眾是何方神聖,也是不便露面,遂也隨即匿藏於兩丈外的一塊大石之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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