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驚世少年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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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聶風本來在一邊清洗長髮,一邊傾聽娘親的琴聲,但琴音忽爾停止,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縱是小孩,亦不免有點忐忑,隨即抹乾長髮,再跑回屋中看個究竟。 甫來至父母的寢前,便發覺門帷已然落下,寢室中人影晃動。 內裡隱約傳出一陣男子的話聲:「盈,你決定了沒有?」 聶風可以肯定此人並非自己之父,這男子的聲音異常沙啞,彷佛骨鯁在喉似的。 接著他又聽見自己的娘親道:「我決定了!人生本如棋局,當初我千挑萬選,揀了聶人王這只棋子,殘局幾定,但不打緊,因為……你是我的最後一著!」語氣斬釘截鐵。 「好!那我們走吧!」 走?走往哪兒?娘親為何要走?難道她想撇下爹爹不要了?她想撇下風兒不要了? 聶風正想叫住娘親,求她不要離去,但「娘」字還未吐出,小小的嘴兒突給一隻手掌牢牢掩著。 誰?這人是誰? 他本能地掙扎,此人陡地騰身而起,聶風但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已被挾著一起向前飛逸。 周遭景物隨即閃電地向後倒退,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聶風雖因冰心訣之助而為感害怕,但仍拼命使力,以求能掙脫此人的制肘。 驀地,聶風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顫抖著,一顆眼淚乘著撲面風勢,滴到他的臉龐上。 淚是熱的。 他立時停只了掙扎,因為,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除了父親以外,誰又會為娘親要離去而落淚? 就在此時,這人可能因一時心力交瘁,一個踉蹌,與聶風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滾數周,跌勢方止,幸而草地柔軟若綿,聶風才不致受傷。 不出聶風所料,此人果然就是他的父親! 只見聶人王貌若瘋癲,雙目佈滿血絲,額上青筋暴現,仰天號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連串的叫喊聲中,他發狂地槌打草地,拳頭密如雨點,把其身旁的野草震得四處飛散,可是仍沒法發心中鬱怨,於是再猛然將頭額一下下地撞向地上,登時血流披面! 聶風只是靜靜的站於一旁,瞧著自己的父親不斷地將憤怒發,一時間不知所措! 他年方六歲,僅是一個無助的小孩,面對如此可怕的情景,除了驚愕之外,還能幹些什麼?「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彷佛上天亦會隨時倒塌下來;誰又可以真的達到「心若冰清,天塌不驚」之境?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後,聶人王終於頹然跪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鮮血淋漓的額頭,滿臉的血,滿臉的淚,早已混為一團,他猶在抽抽噎噎、自言自語地道:「盈……為了你,我不惜放棄一切,在田間辛勤幹活,更受盡武林同道鄙視,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無人能答,甚至顏盈自己亦不能! 「顏盈……」聶人王半癡地抬起頭來,忽然記起自己适才因目睹妻子與人私通,一時情急,深怕被她發現而無地自容,又恐怕她會惱羞成怒,不顧而去;他太愛她了,無論如何亦不能失去這個女人,故此在不知所措之下,才會帶著兒子狂奔,但如今方始驚覺,她不是說要和那男人一起走的嗎?她始終還是要走! 不!她不能走!縱使她與人私通,他亦毫不計較!只要她能再次長伴左右,守終生,他絕對不會計較! 「盈!你不要走!你千萬不要走!我馬上就回來,你一定要等我!」 聶風只感到父親語無倫次,倏地,自己的身子再被提起,聶人王已抱著他乘風而去。 ※ ※ ※ 太遲了! 當聶人王挾著聶風奔回屋內時,早已人去樓空。 顏盈芳蹤無覓,空留下她髮髻所遺的滿室余香,聶人王的心立時痛得像要爆開一般。 窗旁桌上,放著一紙短箋,他愴惶拆開一看,只見箋上數行小字寫著:「人王:我本不欲如此,可惜你早已令我異常失望,而風兒在你扶掖之下,更是難成大器。長痛不如短痛此去後會無期,但願你倆能好自珍重。盈字」珍重?到了此時此刻,她還說什麼珍重?她早已置身事外,逃之夭夭! 聶人王的手在狂抖著,他萬料不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怎麼可能呢? 可是,手中信箋卻又白紙黑字地呈示著那顆變了的心,恍若鐵案如山,欲翻無從!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枉自為她犧牲一切,她卻戀奸熱情,紅杏出牆,難道她心中毫不顧念舊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從今以後,他每晚都要獨守在這簡陋的斗室內,想像她與情夫之間的旖旎風光! 一想及她將要展開如花笑靨,向那男人投懷送抱時,聶人王再自己,即時狠狠把手中的信箋撕至片碎,跟著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淫婦!」 是的!她是淫婦!他痛恨這個淫婦! 妒恨攻心,聶人王漸陷瘋狂,一揮手已將桌上物件盡掃地上,他要將心中的怨恨全部發! 碎聲震天!鄰人聞聲均陸續趕到其屋外窺看,全都在奇怪為何小聶會一反常態。 最愛是恨! 聶人王只感到渾身血脈沸騰,一股瘋狂的火在他體內燃燒,不斷驅策著他,要他將案中所有物件搗個稀爛! 聶風驚見如此情景,急忙上前拼命拉著父親,嚷道:「爹!不要呀!」 但聶人王已失常性,反手一記耳光,便重重將聶風摑倒地上,接著一手抽下牆上雪飲……她已不要這個家了,他還要這個家來幹啥? 銜著滿腔妒火,挾著翻江倒海恨意,聶人王仰天狂嚎一聲,向上劈出了這轟天一刀!這積壓多年的一刀! 「隆」然巨響!雪飲頓將屋頂一劈為二,刀勁淩厲澎湃,更硬生生把整間屋子逼向左右兩旁倒塌! 一刀,兩斷! 家破,情亡! 這個家,已經被一個女人徹徹底底的毀了! 砂石下,聶風渾然不懂閃避,他已瞧得目瞪口呆,他從沒想過雪飲竟有如此霸道的威力,更從沒想過父親赫然變得如此兇暴可怕! 頹垣敗瓦之中,聶人王仰天狂笑狂哭,北飲狂刀復活了!雪飲也復活了! 夕陽斜照在雪飲的刀鋒上,散發著一般瘋狂的光芒,像在炫耀著雪飲的潛藏威力! 這柄刀,曾經與他出生入死,今天隨著難解的因緣,終於回到主人的手中再生! 此時鄰舍們已全部趕來圍觀,眾人皆神為之駭! 聶人王乘著眾人驚駭之間,一邊揮舞雪飲一邊往前疾沖而去。 「爹!」聶風如夢出醒,於驚愕中拾回魂魄,慌忙從後追趕。他一定要追上聶人王,因為娘親丟下父親不理,他已極為可憐。倘若他還失去兒子,他就什麼也沒有了。 故此聶風還是苦苦在聶人王身後窮追不捨,那怕追至天涯? 可是何處方是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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