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驚世少年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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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帥去後,聶人王的手亦停了下來,他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 剛想拭掉額上的汗珠,卻見一婀娜倩影倒映在田中,抬首一看,竟是顏盈! 她手中拿著籃子,內裡盛著全是飯菜,她本是給聶人王送飯來的。 聶人王不免心虛,問:「你……全都看見了?」 顏盈木然地道:「是的。我還看見袁氏兄弟把泥濺到你臉上,你本不該忍受這等羞辱!」 聶人王啞口無言,他很想對顏盈說,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 可是顏盈並沒有給他機會張口說話,她接著道:「若你仍是男人的話,便應該去!」 她一反常態,聲音異常地冷硬,再不是當初那個柔情無限的妻子。 聶人王苦笑搖頭,顏盈柳眉一蹙,狠咬銀牙,隨即放下籃子,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聶人王目送她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內一片黯然。 此時,遠方邊際的那片烏雲已然飄至,片刻之間便把烈陽遮蓋,田地盡投入昏暗之中,驀地驚雷乍響,下起雨來。 農戶們都紛紛奔往樹下避雨,只有聶人王無視雨點打在自己身上,仍然呆立田中,癡癡望著顏盈歸去之路。 前路一片淒迷。 這是一場瀟瀟的雨…… ※ ※ ※ 夜幕已盡低垂,想不到這場瀟瀟的雨,會是如此連綿不絕,猶在滴答滴答下個不停。 本來是酷熱的日子,頓時變得涼快;人的心,亦漸趨冰涼。 聶風半乙窗前,細數著從簷上滴下的雨點,無聊的很。 可是,在孩子的眼中,父母比他更為無聊。 顏盈裝作在修補衣裳,聶人王在回來後則不停著灌著悶酒;二人相對無言,他倆的話,彷佛早已說盡。 聶風很不明白,為何他的父母總是心是重重,為什麼不可以活的開心一些? 聶人王曾教他習冰心訣,常言什麼「心若冰清,天塌不驚」的說話,到頭來他自己卻是坐立不安,是因為娘親今夜對他不瞅不睬?抑或是他的心已無複冰清? 局促的斗室內,還是聶人王首先按捺不住,打破這無休止的靜默,望著顏盈道:「不去,他始終死心不息!若依從你的意思前去應戰,恐怕我封刀已久,並無必勝把握,若然戰死,你與風兒便……」顏盈搶著道:「你若戰死,我就替你照顧風兒!」她的目光在閃爍著。 聶人王竟然避開她那渴求的目光,只自顧繼續喝酒。顏盈與他同床共寢多年,怎會不明其意,她霍地放下手中衣裳,不作一聲地步回寢室。 意外地,聶人王並沒有跟進去,只是慢慢放下酒杯,隔了許久,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突然把手搭在聶風的雙肩上,神色凝重地道:「風兒,明天你替爹爹辦一件事,好嗎?」 聶風點了點頭,忽然發覺父親的手竟是異常地重,甚至比雪飲還要重。 ※ ※ ※ 今天,已沒有昨天的烈陽,也沒有了昨夜的雨。 今天,只有無奈,斷帥的無奈。 斷帥依舊披著一身紅衣,迎風佇立於寸草坡上。 已屆午時,聶人王仍是蹤影全無,斷帥卻還是無奈地苦後著;他生平最討厭的事情是等,但今回等的是一個不再是刀客的天下第一刀客,惟有一等再等。 然而,聶人王會否不來? 斷帥原居於樂山一帶,今番遠涉千里,只圖與聶人王一決高下,以求自身劍術修為更臻化境,可是昨日親眼見著那莊稼漢子般的聶人王,心中暗憂,自己此行會否徒勞無功? 他不明白,為何聶人王會過著如此粗賤的生活? 倘若他真的不來,那麼,自己將如何是好? 再去找他,還是甘於放棄,返回樂山? 斷帥不願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忽聞背後一陣撥草之聲。 斷帥乃是南麟劍首,修為極高,縱使人未轉身,已可強烈感到來者氣度非凡;在這簡的農村之中,能有此非凡氣度者,實非聶人王莫屬! 他不禁喜形於色,一邊轉身一邊笑道:「好!聶人王,你總算沒忘記自己是一個刀客,你的心總算還有刀……」話聲未畢,他的笑容頓止,眼前人令他吃驚不已。 來者並非他期待已久的聶人王,而是一個年約六歲的小孩。 這個孩子的氣度竟和聶人王十分相若,臉上更流露一股聶人王所沒有的平靜。斷帥訝然猜問:「你……你是聶人王的兒子?」 聶風輕輕點頭,髮絲猶在隨風飄揚,道:「你就是爹爹口中那位身穿紅衣服的斷叔叔了?爹爹說,想邀請你回去一敘!」 這一著真是出乎斷帥意料之外,不知聶人王又在故弄什麼玄虛? 然而,無論聶人王作任何決定,斷帥仍然會前去和他一會,他此行絕對不能空手而回。 絕對不能! ※ ※ ※ 如果說聶風的氣度使斷帥詫異不已,那眼前的情景就更叫斷帥一身難忘。 當他跟在聶風身後,甫踏進聶家的家門時,他第一眼便瞧見聶人王從廚中走出來,正將做好的菜端到桌上,手中還拿著鍋鏟。 這個天下第一刀客,居然也會下廚,手中拿著的並不是刀,而是鍋鏟! 斷帥只感到異常滑稽,不知如何應付此等場面。 幸而聶風已走上前牽著他父親的衣角,道:「爹,我已帶了斷叔叔回來了。」「幹的好。」聶人王簡單地應了一聲,接著把鍋鏟放在一旁,轉臉對斷帥道:「斷兄,請坐。」 斷帥卓立不動,說道:「聶人王,你既不往寸草坡赴約,卻又邀我前來,究竟是何用意?」 聶人王微笑,不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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