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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老禪師咧開無牙的扁嘴,高興的呵呵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兩位可不是三年多前路經敝寺,說要下山找人的小施主嘛!真的是好久不見囉。」

  小桂問道:「老禪師,我們早上才聽說,山上雪深及腰,運糧的工人過不去。正想上去看看你們的情況,怎麼你們這就下山來了?」

  霞光禪師合掌一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真是有勞小施主掛念了。目前山上確實為大雪封阻,說是雪深及腰,乃言過其實。不過,今晨老僧交代寺裡執事前後巡視了一番,發現通往後海之路確實已無法通行。若是再有如昨夜那般大的雪下來,恐怕連前海山路也將完全阻斷。是以,老僧才會帶領本寺弟子下山暫避風雪,待過些時日,天候轉晴再重整糧食回寺。」

  老禪師言至於此,稍作停歇,才又緩緩道:「以吾等一路行來所見,如今前海諸庵俱已下山。小施主等可也無須繼續往上冒險,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小桂眨眼笑道:「老禪師,你忘了?我們的『府』,正是在蓮花峰上,我們往上走,可不就是要打道回府嘛!」

  霞光老禪師又是一愣,手捋白須,猶豫道:「是嗎?要到蓮花峰,可還得好些天吧?山上又無人能夠提供宿處,加以如此天氣……,小施主,你們不再多加考量?」

  尋常人登臨黃山,至光明頂、天都峰、蓮花峰、玉屏峰獅子林、歸來峰,遍游諸名勝、走完全成,快者三天、慢則一周。

  這等腳程,還是按照平常天清氣爽,路途暢通的季節計算所得。別說這種嚴冬飄雪的時候,沒有人會刻意跑來黃山攬勝,便是眼前這些在此結蘆修行的僧眾弟子,也是因為阻雪山中,無糧可續,才會不得不暫時迫遷往較山腳下暫隆冬。

  偏偏,小桂他們好像要和老天爺賭命似的,悶著頭往山上闖,慈悲的老禪師豈有不為他們擔心之理。

  客途溫文笑道:「老禪師,我們自幼生長於此,熟知風雪封山時應該如何應付,請不用為我們操心太過。只是,我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老禪師能否答應?」

  「小施主有何需要儘管開口,老僧幫得上忙的,一定答應。」

  小桂輕鬆笑道:「我們原是預定今晚要在您主持的文殊院掛單,如今你們要下山,不知道如果我們上去,方不方便自己進寺裡借住?」

  「方便!方便!」霞光老禪師不住頷首:「不過,本寺的大門已經上鎖,恐怕各位小施主必須翻牆而入才行囉。」

  月癸心直口快道:「只要主人同意了,翻牆越戶對我們而言倒不是什麼問題。」

  一看這個老禪師臉色不對,這丫頭立即見風轉舵加上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們都還年輕,爬爬牆頭費不了什麼力氣!」

  老禪師這才滿臉認同的直點頭。

  「轉得真硬。」

  小桂等人卻是早在心裡笑翻了天!

  霞光禪師殷殷交代道:「你們若在寺裡過夜,柴房裡還有材火,儘管拿去用,千萬別叫自己凍著了。還有,廚房裡也還剩少許麵粉,夠你們吃上一、兩餐。禪房裡所有的東西,有需要就取出來用沒關係。但是記得,臨走時可得收拾乾淨,也好方便下一個使用的人。」

  「瞭解!」小桂他們長揖到地,正經八百道:「惜物就是惜福,我們謹記在心。」

  霞光滿意的呵呵直笑,在小桂他們快樂的揮手告別下,帶著文殊院一干弟子繼續往山下去。

  小千揚著眉,評論道:「這個老和尚人倒是頂大方的。」

  「出家人嘛,總是慈悲為懷。」

  客途向來對於自己「家鄉」的和尚,頗具好感。

  小千撇嘴笑謔:「那是你們沒碰到過,有些出家人可不是這麼和氣慈悲的呐!」

  他這話說得雖然有點毒,不過,倒也並非完全無的放矢。

  小桂等人齊聲會意一笑,小心翼翼踏著光滑如玉的石級,繼續他們未完的「返鄉之程」。

  向晚時分,小桂等人抵達「前海」所在。

  尋常人得花五、六天才可能走完的路程,他們卻只花了一天的時間便已攀抵。

  此刻,他們所抵臨的「前海」,於地理上,是為平天矼之陽,乃屬徽州歙縣所轄;至於平天矼之陰,便是一般俗稱的「後海」,卻是太平縣的管區。

  黃山有名的「光明頂」,乃是平天矼上一處突兀而獨聳的平坦石矼。

  他們四人在一座山峰頂上駐足而立,眺望遠近諸峰,唯見群山在瑰麗的彩霞襯托下,爭奇競秀,美不勝收。

  也只有來到高處,才能將四周絕巘危崖盡納眼底,盡情欣賞山嶺懸崖間,淩空懸結、不乏極品的千百奇松。

  看著這些高不逾丈、低僅數寸、平頂短鬣、盤根虯幹、愈短愈老、愈小愈奇的蒼翠奇木,錯落在亂峰森羅、絕壁峭岫、積雪如玉、雲氣繚繞的奇石崚峰之中;此時的景色與秋、夏黃山大異其趣,直令小千和月癸驚喜讚歎不虛此行!

  小桂和客途這對師兄弟倆,更是以久別返鄉的遊子心情,帶著無比的興奮與激動,翹首環顧,放聲狂呼:「我們回來囉!」

  陣陣波顫的回音,在起伏如浪的巔峰絕壑之間回蕩不已。

  四人直到天色垂暮,彩霞俱逝,山頂上的寒風開始一陣強過一陣的猛往人骨頭裡鑽,這才甘心情願地懷帶著飽覽美景秀色的依依之情,渡崖穿罅,循徑前往當年小桂他們下山時,也曾借宿過的「文殊院」。

  正如霞光老禪師所言,這座左望天都、右眺蓮花、背倚玉屏峰的佛門淨院,如今確實大門深鎖。

  四人沒有二話,齊齊躍身而起,輕易越過不算太高的花磚矮牆,進入「文殊院」內,非常聽話的取材生火、揉面為食,然後各自挑選滿意的禪房,安心睡上一場好覺。

  隔日清晨,晨雨如注,天候不佳。

  小桂他們只得留在「文殊院」,賞雨聽濤、坐看雨幕朦朧,多耽擱了一日。

  當天稍晚,滂沱雨勢終告停止,豈料,不到入夜時分,老天爺再度翻臉,山上寒風怒吼、冰雪突降。

  無奈之余,小桂他們只能繼續待在文殊院裡,做那不得已的隱士高人,耐心學習坐聽雪溜之閒情,等待天氣放晴。

  然,這場彌山漫谷的大雪足足連下兩天,直到第三天,老天爺好不容易終於決定,不再向大地繼續傾倒天界多餘的麵粉或鵝毛!

  是日,正值二月初一。

  望著滿山遍穀的冰花銀樹,以及文殊院前的屋簷垂冰,小桂他們仿佛有些瞭解,何以水千月非要他們儘早上山不可。

  趁著放晴天色,腳踏危機四伏的鬆軟新雪,小桂四人兼程趕赴玉屏峰!

  就在他們剛剛登臨玉屏峰,突然——

  四山霧合,風聲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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