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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殷士民負手而立,語聲冷清:「聖賢有謂,舉頭三尺有神明,可笑迷著不信,胡作非為於世間,待一朝果報臨頭,呼天搶地圖喚奈何?」

  小桂吃吃一笑:「老實告訴你吧!咱們這位殷老哥.正是專司紀錄陽世之人行善作惡的八方夜遊之神。」

  「八方夜遊之神?」紀開宏臉色發白:「冥冥之中,果真有諸神存在?而你,竟然認識他?」

  殷士民清雅道:「汝加入巴彤邪教,造孽不少,此還本該重傷成殘,以應果報,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念汝祖上留有徐蔭,且汝侍母甚孝,乃特准吾之說情,給予汝改過遷善之良機,若汝痛改前非,不沾殺業,災劫可免。設若汝仍不知悔改,定於十日之內,死於非命。屆時,汝母無依,必為餓死,以懲其教子無方之過,汝累於母,罪加一等,死後淪落阿鼻地獄,盡嘗懲處,複墜三途,永世不得人身,汝知之否?」

  紀開宏聞言,有若巨雷轟頂。渾身震顫,冷汗涔涔,怔愕當場,久久不能言語。

  半晌之後,他忽然有如惡夢初醒,機伶伶打了個冷顫,雙膝一軟,朝殷士民的身影跪倒拜伏道:「感謝上神指引迷途,小民知錯了,小民定當遵從上神指示,就此退出江湖,不敢再造任何殺孽,並且從此隱姓埋名,遠離是非,侍奉老母怡養天年。只是……」

  他猶豫著接道:「只是,巴彤教統治之手段,兇殘狠酷。小民就怕……就怕無法擺脫他們的控制。」

  他的口氣之中,顯然有著深深的恐懼和無奈。

  這時,最後一名叫馬士傑的殺手,在客途與小千合力拾奪之下,終於身中數掌,慘遭一劍穿胸而過的命運,哀號震耳的撲跌於地,一命嗚呼!

  紀開宏伏地的身軀,在聞及淒厲的慘叫聲時,更是不自覺瑟瑟直顫。

  殷士民爾雅道:「汝且安心,今日汝等來襲小桂三人,可謂全軍覆沒,稍停,吾等收拾眾枉死者殘戳,合葬一塚之中,目是無人知汝倖免之事,獨之行蹤可不露。汝宜盡攜汝母遊往嶺南地面,重新生活,如此即可免禍!巴彤邪教多行不義,覆滅之日可期,一切唯待因緣俱足而已矣。汝無需為此多慮,速去即可。」

  紀開宏誠惶誠恐的伏趴地面,殷士民說一句,他便叩次頭,恭應聲是,待殷士民說他可以走了,他更是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方始躍身而起。

  「等一下!」小桂語聲嘶啞的叫住準備離去的紀開宏。

  紀開宏疑惑的回頭,望著坐在地上的小桂,和含笑走近的客途,小千二人。

  小桂沙啞笑道:「紀老兄,咱們今天如此見面,又這般結局.說起來也算是一份奇緣,你何不脫下面罩,咱們也好被此認識一下,否則,他日如果有緣再見,豈不成了對面相逢不相識,這不就糗大了!」

  紀開宏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揭去他覆面的面罩。

  登時,一張寬額、濃眉、虎目的方正臉龐,出現在小桂他們面前。看這紀開宏的年齡,應是四旬上下,該算是正值壯年的年歲。

  這張臉,看起來或者橫肉多了些,卻非那種滿面兇殘或暴戾的面孔。

  紀開宏拱手朝小桂三人和殷士民做了個羅圈揖,回過身,腳下輕點,迅速的消失於來路彼端。

  小千似乎也累極了,不管地上積雪泥濘,挨著小桂身旁,也一屁股坐下了地,哀聲歎氣道:「殷老哥,那小子與你究竟有何淵源?你竟為他如此大費周章的加以開脫、周全?」

  殷士民談笑道:「此子之玄祖,昔日為吾之長工。當年,非僅侍倏過吾父,更自告奮勇欲助吾拆除那口八卦井,並因此不幸亡故。吾感念其祖忠誠.不忍紀家就此絕後,是以翻查其功過簿,得知此子性孝,尚有可取之必,方報請閻君准予渡化,免其今日災劫。如若其不知悔悟,吾便有心,又如何為之開脫與周全?故此,一切禍福,為人自招,果真鐵律良言矣!」

  客途略略檢視自己身上傷口,一邊問道:「我剛才好像有聽見你說,得為地上的人收屍,是不?老哥,今天咱們三人,可沒有一個是完人,還要替人挖墳、收屍,全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哩!」

  小桂慶倖直笑:「我現在渾身發冷,兩眼發黑,已然快不行了,所以今天的苦工,我可以免了。」

  客途低頭而望,被這小鬼慘澹的臉色嚇了一跳,忙不迭在他嘴裡塞了一顆續命丹,緊張道:「你傷得這麼重,怎地不說?還逞強得個什麼勁兒?」

  殷士民和緩道:「客途勿擔心,小桂此劫雖危,但不至喪命,無妨,此去,西行二十餘裡處,有座隱僻小村,村中有一名老大夫醫術甚佳,且藏有數味藥材,可為小桂醫治如此重傷。汝等三人可往該村就醫,並可暫過血光災劫!不過,千萬記得,切莫向此野店老闆提起,以免走漏風聲。

  小千驚詫道:「難過這野店老闆,也不是路數?」

  「非也!」殷士民笑道:「只是此店老闆,過於老實.若遇有心之人,賞金詢問,必無虛言罷了!」

  小千翻個白眼道:「這倒是真的,光看這三天咱們住這裡時,他那麼喜歡東拉西扯的樣子,就知道此人肯定是個大嘴巴,保不住任何秘密。」

  客途無奈一笑:「這也就是說,為了剛才那位姓紀的安危著想,咱們還不能找他幫忙收屍,全得靠咱們努力了。」

  小千不解道:「為什麼?難道會有什麼差別?」

  小桂嗤地一笑:「你真笨也!萬一巴彤教的人找來,一問那劉老闆發生之事,他還會不一五一十的精彩轉播?最後,他若是說出,只有七具屍體下葬,那豈不就有戲可唱了!我敢打賭,如果巴彤教知道墳裡頭少了一頭牛,他們絕對會掘墳驗屍。如此一來,那位元紀宏老兄棄職潛逃的秘密,還能不洩露?」

  「然也!」殷士民含笑附會小桂之言。

  小千恍然大悟,隨即彈指笑道:「還好.我剛才進去拿傢伙時,特別交代他千萬別出來,免得自尋死路。他嚇得一怔一怔.保證會在床底下藏好身手,絕不出聲。如此,倒也方便咱們辦事。」

  客途呵笑道:「我倒懷疑,他真會那麼聽話!他那種人,看來就像好奇心特別重的人,他若真能躲得住才怪!」

  「所以說……「小桂虛弱笑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我送進去休息,順便絆住那個大嘴公,然後.我們再在外面搞鬼吧!」

  這時,連小千都有些擔心小桂,忙問:「你真的沒事?要不要先送你去殷老哥說的那個郎中家?」

  「我當然有事。」小桂有氣無力道:「不過,既然已經服下我師父練的續命金丹.大概就死不了!」

  「大概?」小千哭笑不得道:「這種字眼,好像沒什麼有保證效力。」

  小桂提起勁,呵笑兩聲:「沒辦法.我們是第一次有機會試吃這種藥,所以不能確定效果究竟如何?」

  客途插口道:「我好像聽見那劉老闆摸出來瞧熱鬧了,他果然耐不住寂默。」

  「然也!」殷士民刹時失去蹤形,只留下淡淡語聲:「速依小桂方才所言,由他進屋休息,並支走來人,以利吾等行事……」

  又是個大雪之後的晴天。

  天,顯得出奇的藍。

  陽光,格外亮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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