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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六


  這個人來得非常之快,當真說得是聲到人到,炎炎和尚剛說到一個「誰」字,謎底立即揭開。

  雲紫蘿躺在地上,看不見來的是什麼人,但卻已聽到了這個人熟悉的聲音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林無雙。

  林無雙給眼前的景象嚇慌了。大驚之下,失聲叫道:「雲姐姐,你怎麼啦?孟大哥,他、他、他──」

  雲紫蘿精神一振,掙扎著就想起來,叫道:「孟大哥還活著!」

  林無雙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說道:「雲姐姐,你別動,我給你打發這兩個賊人。」

  炎炎和尚和連甘沛不知林無雙的厲害,見她是一個比雲紫蘿還更年輕的女子,不約而同的都笑起來。

  炎炎和尚說道:「你這小丫頭也敢口出大言,難道你比這臭婆娘還更狠麼?」

  話猶未了,陡然間只見寒光疾閃,耀眼生纈。林無雙喝道:「好,你們笑吧!」劍招連發,劍氣如虹,左刺連甘沛,右刺炎炎和尚。出手快到極點,這兩個人都覺得林無雙的劍招好像全是向他刺來一樣,饒是他們聯手抵擋,還是給殺得個手忙腳亂!

  炎炎和尚這才知道林無雙果然是比雲紫蘿更「狠」,忙把袈裟脫下,袈裟一抖,儼似飛起一片紅雲,護著身體。

  連甘沛沒有這樣功力,百忙中使出連家「雙筆點四脈」的絕技,左筆一拖,右筆一帶,一招之間,遍襲林無雙的太陽、少陽、厥陰、陽矯四大脈絡的八處穴道。

  他這一招不知曾經傷過多少成名人物,那知連林無雙的衣角都沒沾著,林無雙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以為就只你會點穴麼?」

  林無雙身與劍合,劍如飛鳳,翩若驚鴻。對方的劍勢指向何方連甘沛都還未曾看得清楚,四脈八穴便都中劍,正是他剛才要刺林無雙的那些穴道。

  炎炎和尚見她劍術如此精妙,嚇得心膽俱寒,想道:「我只道女流之輩容易對付,誰知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否則待到那臭婆娘氣力恢復,只怕我可是性命難保了。」

  不料就只林無雙一個人,他想跑也跑不了。

  林無雙的輕功與雲紫蘿不相伯仲,比他高明得多。他轉了幾個方向,林無雙都是攔在他的前頭。轉眼問林無雙的劍光霍霍展開,使出了虯髯客真傳的一個「大須彌劍式」,炎炎和尚全身受劍光籠罩,那裡還能沖出光圈之外。

  炎炎和尚沖不出去,唯有硬著頭皮和林無雙拼鬥。袈裟抖開,旋風忽舞,全身好似包在紅雲之內。而紅雲之外,則是裹著白光。說也奇怪,他和連甘沛聯手之時,給林無雙攻得險象環生,如今他單打獨鬥,反而似乎好轉一些。雖然仍是未能突圍而出,但林無雙卻也攻不進去。

  其實林無雙的本領並非比雲紫蘿高明很多,她之所以能夠在數招之內刺傷連甘沛,一來是因為連甘沛業已惡鬥一場,正如剛才的雲紫蘿一樣,氣力不加了。二來林無雙的那路劍法,得自虯髯客的真傳,她以劍尖刺穴,正是連甘沛使的判官筆的剋星。三來炎炎和尚震驚于她精妙的劍法,只顧保護自身,連甘沛得不到他的助力,名為聯手,實際還是單打獨鬥。不過若是只論劍法,她的劍法變化奧妙精微,倒是確實在雲紫蘿之上的。這也就是為什麼炎炎和尚一見她出手,便即為她所懾的原因。

  到了炎炎和尚情知逃跑不了,拼死力鬥之時,形勢又不同了。武功是各有所長的,輕功和劍術,炎炎和尚當然遠不及她。但炎炎和尚有數十年的功力,這卻又是林無雙比不上他的了。

  炎炎和尚的袈裟越舞越急,反彈之力相應加強,被林無雙劍光造成的包圍圈子也漸漸擴大了。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怯意一消,登時看出對方弱點,心裡想道:「原來這丫頭的功力並不如我,我為什麼還要怕她!」此時雲紫蘿氣力尚未恢復,背靠一棵大樹歇息。炎炎和尚陣腳已經穩住,冀圖僥倖之念不覺又是油然而起。

  炎炎和尚把袈裟當作盾牌,舞得潑風也似,護住全身,右掌在袈裟掩護之下伸出來,呼呼呼連發三掌。他這火龍功蓄勢已久,全力施為,就似從鼓風爐中噴出來似的,熱浪迫人,林無雙料不到他突然反攻,不覺退了三步。

  炎炎和尚心頭大喜,想道:「只要能夠打敗這個丫頭,孟元超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不過我必須速戰速決,否則那潑婦的氣力一旦恢復,只怕又是夜長夢多。」

  正當炎炎和尚在打如意算盤之際,雲紫蘿忽地叫道:「走乾門,奔坎位,刺他勞宮穴。」

  原來雲紫蘿由於曾與炎炎和尚劇鬥多時,對他的掌法步法早已了然於胸,而林無雙的上乘輕功和她的穿花繞樹身法也是頗有相通之處,一樣腳踏五行八卦方位的。旁觀者清,是以她能夠指點林無雙的制敵訣竅。

  林無雙也正是要誘使敵人出手攻她。不過尚未知道炎炎和尚的命門要穴是在何處罷了,一得雲紫蘿提點,立即如法施為,走乾門,奔坎位,一招「玉女投梭」就刺過去。

  炎炎和尚倘若只守不攻,縱然終須落敗,但林無雙想要刺中他掌心的「勞宮穴」,卻也並不容易。炎炎和尚意圖僥倖,想不到一念之差,便遭殺身之禍。

  只聽得嗤的一聲,炎炎和尚的袈裟脫手飛出,掌心的勞宮穴已是給林無雙鋒利的劍尖刺了一個透明窟窿。林無雙廢了他的武功,斥道:「饒你不死,還不快快給我滾開!」

  只見炎炎和尚拔足狂奔,但不過跑了幾步,卻又忽地停了下來。林無雙道:「咦!饒你不死,你為什麼不走?」

  炎炎和尚喉頭咕咕作響,口吐白沫,就似受傷的野獸臨死之前在作掙扎狂嗥,忽地手舞足蹈起來,狀如瘋漢。

  原來他練的「火龍功」乃是邪派功夫,勞宮穴一被刺穿,還不僅僅是武功被廢這麼簡單。真氣宣洩,熱毒攻心,他自己也無法克制,終於自食其果,毒發身亡了。

  林無雙見他毒發身亡的慘狀,亦是不禁觸目驚心,當下就不忍再殺那連甘沛了。

  連甘沛已經被她挑斷四條經脈,武功亦已廢掉。林無雙點了他的昏睡穴,將他一腳踢下山坡,說道:「明天醒來,要是你不給野獸吃掉,那就是你的造化了。」

  血雨腥風過後,荒山又複歸於靜寂,黃昏的夜幕籠罩大地,如眉的新月已經開始出現天邊了。

  雲紫蘿想起剛才的惡鬥還是不禁有點心驚,只有孟元超還在夢中,對剛才的一切,好似全無知覺。

  林無雙走近他的身旁,不覺又是擔憂起來,說道:「剛才打得那樣激烈,怎的他還是沒給吵醒?」

  雲紫蘿道:「他恐怕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了,剛才醒了一會兒,神智似乎還未清醒過來,又睡著了。不過,你可以放心,他的呼吸比我發現他的時候已經舒暢許多,脈息也調和了。依我的經驗,他的危險時期已經過了。你瞧,他不是睡得很好嗎?」

  林無雙定下心神,這才發現孟元超的臉上依稀綻著笑容,身上的傷口也全都包紮好了,說道:「你說得不錯,他真的像是正在做著一個好夢。」

  雲紫蘿笑道:「我猜他是正在夢中夢見了你。」

  林無雙面上一紅,說道:「雲姐姐,多虧你救了他。我很抱歉,卻是來遲了一步了。」有兩句話她本來要說,忽地瞿然一省,恐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因而不便說出來的話是:「他要是作夢,也該是夢見你。」

  雲紫蘿道:「你不是來得正合時嗎?你不但救他,也救了我啊。」

  林無雙道:「我本來可以早一點來的,我不知道他受了這樣嚴重的傷,昨天我在小金川整整等了他一天。」原來林無雙是等待戰場上的傷兵差不多都回來之後,還沒發現孟元超的蹤跡,這才著急趕來,連夜動身的。

  雲紫蘿道:「就只你一個人來麼?」

  林無雙道:「冷、蕭兩位首領率領全軍出動,今日一早,趕往東路和早已在那裡埋伏的一支義軍會師,準備全殲進犯小金川的清兵,倘若不是為了找尋孟大哥,我本來也要跟他們出發的。雲姐姐,你怎麼知道來這裡找孟大哥呢?」

  雲紫蘿道:「在東路埋伏的那支義軍,是不是李麻子和劉抗他們?」

  林無雙道:「正是,原來你都已知道了。」

  雲紫蘿道:「昨晚我碰見劉抗,還和他打了一場呢。我是今早才和他分手的。」當下把昨天晚上,在那古廟之中的遭遇,說給林無雙知道。

  林無雙忽道:「繆大俠呢?我知道他已經來了,怎的又不是和你一起?」

  雲紫蘿怔了一怔,說道:「你怎麼知道他已經來了?」

  林無雙說道:「我們有一小隊受了輕傷的弟兄,在退回小金川的途中,遭遇敵兵包圍,幸虧繆大俠恰好路過,拔刀相助,助他們殺出重圍。其中兩個受傷較重的,繆大俠還給他們敷上了金創藥呢。」

  雲紫蘿呆了一會,好像還不敢十分相信似地說道:「他當真已經來了?」

  林無雙道:「怎麼不真,我就是剛才在路上碰上那兩個受傷最重的弟兄,他們親口和我說的。他們雖然沒有見過繆大俠,但從他們描繪的那個人的樣貌和武功來看,絕對是繆大俠無疑。我還以為你們是一起來的呢。」林無雙不覺也有點詫異了。

  雲紫蘿道:「他沒說過要來,但我知道他會來的。」

  林無雙道:「繆大俠現在可能已經到了小金川了。不過或許他到東面戰場去幫劉抗也說不定。因為他已從傷兵口中得知戰場情況,而他的師侄武端兄妹也正在劉抗那邊。」

  雲紫蘿心亂如麻,轉了好幾個念頭,忽地說道:「雙妹,照料孟大哥的事情,我想偏勞你了。你一個人送他回去,怕不怕會有危險?」

  林無雙道:「雙方的兵力都已集中東面戰場,這一帶已經沒有敵兵,百姓又是幫忙我們義軍的,我想大概不至於有甚危險。但雲姐姐,你──」

  雲紫蘿心裡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想,我現在也該走了。」

  林無雙只道她是急於和繆長風相會,於是笑道:「好的,你放心去吧。我瞧繆大俠恐怕還是在劉抗那邊的可能大些,但願你們早日相見。待打了勝仗,過幾天咱們在小金川的慶功宴中再會。」

  雲紫蘿心中苦笑:「你們擺慶功宴之時,我已不知在什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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