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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二


  §第六十七回 疑幻疑真

  念自昔紅亭翠館,悵十載盟鷗,便教飛散。數遍亂山荒驛,甚時重見?鄉關此後多風雪,怕黃昏畫角吹怨,相思空記,寒梅一樹,和香同剪。

  ──吳枚庵

  焦雲歎口氣道:「但願我是猜疑錯了,否則恐怕咱們不僅沒有報仇的機會,連性命也要賠在這裡呢?」

  道士皺了皺眉頭,說道:「不管韓將軍是要獨自領功也好,願和黃總兵分享也好,朝廷將他從大理調來,他就非得攻打小金川不可。黃總兵縱然敗了一仗,也只是小挫而已,我不相信小金川的烏合之眾,抵擋得了朝廷的兩路大軍!攻破了小金川,還怕孟元超跑得上天?那時咱們先殺了孟元超,再聯手對付段仇世,定必能報你的殺兄之仇!嘿嘿,剛才說我長敵人的志氣,如今我瞧你倒是滅自己的威風了。」

  雲紫蘿在破廟後面偷聽,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了一個概梗。心裡想道:「原來段仇世已經殺了『滇南四虎』之中的三虎,而這兩個傢伙則是被派遣去和一個從大理來的『韓將軍』聯絡,準備兩軍合作,夾攻小金川的。奇怪,他們說的這個『韓將軍』難道不是給程新彥殺掉的那個『韓將軍』嗎?我從大理一路來到此間,也從未發現官軍的蹤跡,這支官軍又是從那裡來的?」

  雲紫蘿當然不會知道,這個「韓將軍」是李麻子冒充的。而焦雲的猜疑也的確是完全猜錯了。

  要知李麻子雖然擅于改容易貌。也會模仿別人的口音,但此事關係義軍成敗,畢竟還是要小心謹慎的。他又怎敢和曾經見過那個正牌將軍的焦雲過份親近,多說話呢?

  不過在牆外偷聽的雲紫蘿,她最關心的還不是「將軍」的真假,而是她的兒子的下落。段仇世已經殺掉焦家三虎,他把徒弟搶回來了沒有?

  大雨仍在傾盆而下,雲紫蘿繼續偷聽下去,不久,這個謎底也揭開了。

  只聽得焦雲苦笑說道:「你可知道段仇世和蔔天鵰那個姓楊的徒弟,其實並非楊牧之子,而是孟元超的親生骨肉麼?」

  那道士道:「早知道了,怎麼樣?」

  焦雲說道:「你要是能夠把這孩子保全,帶來這裡,咱們就可以用來要脅孟元超了。即使報不了仇,也用不著提心吊膽,怕他加害。」

  那道士憤然說道:「你知道我為了這個孩子,如今已是不能立足於崆峒派麼?」

  焦雲說道:「這孩子和你們崆峒派有何關係?」

  那道士說道:「這小娃兒當然不會和我們崆峒派有甚牽連,但段仇世卻是我的師兄丹丘生的好朋友!」

  焦雲吃了一驚,說道:「聽說丹丘生是你們崆峒派的第一高手?」

  那道士苦著臉說道:「就是呀,所以他雖然不是掌門,掌門也得聽他的話。那天我搶了孩子先跑,本來想送到昆明去給石朝璣的,不料中途在紅崖坡就碰上了丹丘生,也不知怎的,他的消息這樣靈通,一見我就責駡我搶了他好友的徒弟,要不是苦苦求饒,武功都幾乎給他廢掉。」

  焦雲道:「啊,那孩子又給丹丘生搶去了?」

  那道士說道:「我還敢抗拒他麼,當然是給他要回去了。不僅如此,他還擅自作主,替掌門人執行戒律,把我逐出了崆峒派呢。這件事我知道他一定會告訴段仇世的,我也正是為此,沒有第二條路好走,只好跟著石朝璣跑來小金川。想不到在軍中碰見了你,更想不到石朝璣又失了蹤。」

  焦雲說道:「聽說石朝璣是前幾天和楚天雄一道去偵察軍情,就此沒有回來的。以他們二人武功之高,大概不會失事。失蹤之說,言之過早。」

  那道士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說對方的首領冷鐵樵和蕭志遠了,孟元超的武功依我看來也不會在他們二人之下,他們失事,又有什麼稀奇?」

  焦雲道:「要是石朝璣當真出了事,咱們也就是失掉了靠山了。我看留在這裡恐怕凶多吉少,還是溜之大吉,再去找個靠山吧。」

  那道士道:「孟元超在小金川,你不想殺掉他報仇麼?」

  焦雲說道:「小金川若給官軍攻下,官軍自會殺他,依我之見,韓將軍的信,咱們也不必帶回去了。」

  那道士道:「這不好吧,礙了朝廷的大事,咱們不是給小金川幫了忙了?」

  焦雲說道:「我可以另外想個辦法。」但他想來想去,仍是沒有好的辦法想得出來。

  雲紫蘿已經知道兒子的下落,可不耐煩再聽他們說下去了。當下身形一起,飛過牆頭,冷笑說道:「碰上了我,你們還想走麼?」

  焦雲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跳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雲紫蘿的劍尖已是指到他的咽喉。焦雲霍的一個「鳳點頭」,判官筆使了一招「舉火燎天」,往上招架,「當」的一聲響,焦雲左手的判官筆損了一個缺口,只覺頭皮一陣沁涼,原來是給雲紫蘿的劍鋒從他頭頂削過,削掉了他的半邊頭髮。

  崆峒派那道士喝道:「那裡來的潑婦,膽敢行兇?」拔劍出鞘,劍招未發,先自飛腳踢起一根燃燒著的乾柴,雲紫蘿一側身,一團火光從她身旁飛過,恰好飛到了焦雲身上。

  雲紫蘿懶得答話,一領劍訣,吐出碧瑩瑩的寒光,立即朝那道士的胸坎刺去。武學有雲:「刀走白,劍走黑。」意思是使刀的應走陽剛的路子,宜於正面交鋒,明刀亮斫;使劍的屬於陰柔的路子,宜於偏鋒進招,很少踏正中宮,向前刺擊的。雲紫蘿和對方一照面就用這個打法,這在武林規矩中簡直是一種藐視。那道士不禁勃然大怒,長劍猛力就磕下來。那知雲紫蘿的劍術奇妙莫測,這一招竟是虛招,那道士磕了個空,雲紫蘿已是一個「拗膝摟步」,繞到敵人右側,劍招倏變,奇快如電,青鋼劍向上一撩,反挑敵人右臂。只聽得「嗤」的一聲響,那道士的衣袖已是給劍鋒割開,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血痕了。這還幸虧是他閃避得宜,否則這條手臂只怕已是要和他的身體分家。

  道士又驚又怒,叫道:「好狠的婆娘,你,你是誰?」焦雲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把火撲滅,此時才剛剛站了起來。說道:「這臭婆娘正是雲紫蘿。」

  雲紫蘿冷笑說道:「你死到臨頭,這要罵人!」青鋼劍向前疾刺,聲到人到,一招「白虹貫日」,劍鋒竟是向著他張開的嘴巴徑刺進去,焦雲雙筆遮攔,兀是遮攔不住。幸虧那道士來援得快,長劍刺向她背後的「風府穴」,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雲紫蘿反手一劍,蕩開他的長劍,焦雲趁那空隙,忙即竄開,這才能夠脫出險境。但他還未來得及還招,雲紫蘿一招迫退了那道士,第二招又已指到了他的胸前。當真是如影隨形,他的腳跟都未站穩!

  那道士長劍橫披,雙劍一筆,合力抵禦,方始勉強頂得住雲紫蘿的攻勢。焦雲大喝道:「好個臭婆娘,我與你拼了!」

  雲紫蘿的輕功比他高得多,這是他領教過的。他自知決難逃脫,把心一橫,索性就硬著頭皮和雲紫蘿拼命。那道士也是同一心思,他們兩人這一拼命,雲紫蘿雖不至於落敗,急切之間,卻倒是難於取勝了。

  要知雲紫蘿是在產子之後,剛滿一月,卻又跋涉長途的。她從北方的三河縣來到了南方的小金川,路程數千里之遙,一路奔波勞碌,產後還未曾調養得很好的身子,武功不論怎樣好,健康也難免多少受了影響了。焦雲和那道士聯手抵禦,三十招之前只有招架之功,三十招過後陣腳穩住,到了五十招開外,已是漸漸沒有了還攻之力了。雲紫蘿劍法漸形遲滯,竟似頗有力不從心之感!

  道士大喜叫道:「這臭婆娘氣力不濟了,咱們加一把勁,把她宰掉!」兩人轉守為攻,越攻越狠!

  雲紫蘿咬了咬牙,心裡想道:「看來我也是非和他們拼命不可了!」劇鬥中焦雲判官筆左右一分,「雙風貫耳」,左筆虛點雲紫蘿面門,右筆便直指她的華蓋穴。雲紫蘿身形一晃,對方雙筆走空,她抓緊時機,唰的一劍就刺過去。這一招本來極為精妙,可惜她的氣力差了那麼一點兒,差了三寸劍尖沒有刺著對方要害。高手搏鬥,只爭毫釐,說時遲,那時快,焦雲的判官筆已是疾向她的「雲台穴」點來,那個崆峒派的道士長劍劃了一道圓弧,迅即把她的身形圈住。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玉帶圍腰」,乃是崆峒派獨門劍法的不傳之秘。

  這道士只道她已是決計難逃,大喜叫道:「廢她武功,留她性命!」想要將她活擒,拿來要脅孟元超。不料就在這電光石火的霎那,倏聽得雲紫蘿一聲清嘯,身形平地拔起,弓鞋竟朝焦雲猛插過來的判官筆一踏,借著這一踏之勢,整個身子翻騰起來,疾如飛鳥!

  說時遲,那時快,雲紫蘿掠過焦雲的頭頂,不待雙足落地,已是使出「白虹貫日」的絕招,淩空刺下。焦雲連忙一縮頭顱,把判官筆交叉護住頂門。那知雲紫蘿這一劍是用足氣力的,又是從上面衝擊下來,劍勢淩厲之極。焦雲的雙筆被青鋼劍一磕一震,雲紫蘿的劍尖雖未刺著他的頭顱,他的判官筆卻給震得反插回來,插進自己的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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