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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一


  雨下得很大,變成傾盆大雨了。雨聲嘩啦嘩啦的響,廟裡有兩個人正在談話。他們恐怕對方聽不見,於是雨下得越大,他們的聲音也就提得越高。

  雲紫蘿提一口氣,施展輕功上山。她的腳步聲廟裡的人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雲紫蘿卻聽見了。

  「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到大軍之中,你也可以不用害怕了。」廟裡的一個人說道。

  「笑話,我怕什麼?」另一個人道。

  「你不必瞞我,這兩天你一路上戰戰兢兢,不是生怕碰見了那個鐵面書生段仇世嗎?」

  「哼,你就不害怕嗎?你搶了他的徒弟,殺了他的師兄,咱們若是給他碰上,諒他也不能單獨放過了你。」

  雲紫蘿吃了一驚,其中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在那裡聽見過似的,「他們說的段仇世的徒弟不就是我的華兒麼?」當下連忙改變主意,繞到那座破廟的後面,從牆的窟窿偷偷看進去,只見是一個瘦長的漢子和一個中年道士說話。

  那瘦長漢子是「滇南四虎」中的老四焦雲。

  那中年道士雲紫蘿雖然並不認識,但聽了他們的說話,亦已知道這個道士定然就是卜天鵰臨死的時候說出那日與滇南四虎結伴同來,在點蒼山上搶了她的孩子的那個道士無疑。

  雲紫蘿正想知道段仇世和她的華兒的消息,於是就暫不聲張,偷聽他們的說話。

  「說真個的,」那道士說道:「我的確是有點害怕這個煞星,他的本領可比他的師兄卜天鵰高明多了。聽說你的三位兄長都已喪在他的手下,是真的吧?」

  焦雲恨得牙癢癢的說道:「你這是明知故問,我們四兄弟從小就是在一起的,要不是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怎會跑到軍隊裡當差和你作伴。說句老實話,我就是害怕段仇世趕盡殺絕,故而只能躲到軍中避仇。」

  那道士說道:「焦兄別惱,我和你乃是同病相憐。只是你不提起,我不好意思和你說罷了。我不但要躲避段仇世,還得提防在這裡碰上孟元超呢。」

  焦雲說道:「我何嘗不也是一樣。幸虧這次黃總兵是差遣咱們去給韓將軍送信,要是帶咱們去打仗的話,只怕真的會碰上孟元超了。」

  那道士道:「是呀,聽說黃總兵前天親自率領一支精兵,從天平山輕騎出葫蘆穀,準備奇襲小金川,不料反而在穀中遇上埋伏,對方的統兵首領正是孟元超,黃總兵也掛了彩呢。就不知這消息是真是假?」

  焦雲道:「這消息是驛站的軍官說的,恐怕不會假了。不過據說孟元超也受了傷,咱們還算不得是一敗塗地。」

  那道士搖了搖頭,說道:「前方傳來的軍情,大抵是報喜不報憂的,若然『報憂』的,那就一定是真的了。所以,黃總兵掛彩必定無疑,孟元超受傷,卻是恐怕不能相信了。」

  焦雲笑道:「幸虧你這話是和我說,倘若給別人聽見,只怕會加你一個『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罪名。」

  那道士道:「我這是就事論事,當然我也不會那樣糊塗,胡亂和別人議論的。不過咱們這次回到大營,倒是真正的報喜了。」

  焦雲沉吟片刻,說道:「這事我倒是還有一點疑慮呢。」

  那道士道:「疑慮什麼?」

  焦雲說道:「你以前沒有見過這位韓將軍。我則是見過的。我拿兩次見面的情形比較,頗有冷熱不同之感。」

  那道士道:「上次如何?」

  焦雲說道:「上次我拿石朝璣的私函到他的將軍府謁見,他對我十分親熱,拉住我問長問短,還特地為我擺酒接風呢。這次咱們見他,他收下了黃總兵的公函,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雖然也有設宴招待,卻是由他的下屬作陪。」

  那道士笑道:「石朝璣是御林軍的副統領,又是薩總管跟前的紅人,上次你以石朝璣朋友的身份見他,他知道你和石朝璣的交情,自然籠絡你了。這次咱們是和他談公事,他在部下面前,免不了要擺擺將軍的架子,這也值得大驚小怪麼?」

  焦雲搖了搖頭,說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道士道:「其二怎樣?」

  焦雲說道:「黃總兵和韓將軍同是在雲南省的統兵大員,兩人的私交一向也是十分要好的。論職位,石朝璣雖然是御林軍的副統領,官階不過四品,且是位居副座,並無太大的實權;黃總兵則是二品統兵大員,駐守雲南省會,署理『提督』(清代官制,提督稱軍門,乃一省最高軍事長官)也算得是獨當一面了。論官職,論親疏,我們這次作黃總兵的使者,韓將軍理該和我們更為親近才對。」

  那道士笑道:「或許韓將軍那日恰巧心情不好呢,咱們胡亂猜疑,不是反而自尋煩惱嗎?只要他答允出兵,咱們帶回去的就是好消息了,你說是麼?」

  焦雲說道:「我總是覺得有點可疑,說不定他是敷衍我們的。」

  那道士說道:「你不是說他和黃總兵私交很好麼?」

  焦雲道:「交情好是一回事,要向朝廷領功又是一回事。說不定他是存心讓黃總兵打個敗仗,他才出來收拾殘局,這樣平定小金川的功勞就都是他的了。」

  那道士笑道:「當真這樣,也用不著我們替黃總兵擔憂。反正他們已約好會師的日期,黃總兵掛了彩也還是要去的。他們怎樣分功,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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