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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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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莊拾起長劍,一招「明駝駿足」,刺郝侃下盤,郝侃滴溜溜一個轉身,把武端推向前面,喝道:「刺罷!」 武端叫道:「繆師叔快來!妹妹,不必顧我,快刺!」他給郝侃攔腰抱住,身子不能動彈,一個「肘捶」,就撞郝侃心口,郝侃怒道:「你找死麼?」他的兩排牙齒仍然咬著武端的劍尖,從牙縫裏漏出聲音,就好像患了重傷風的人說話一般。 本來郝侃此時雙手不敢放鬆,武莊要刺他一劍,那是易如反掌。但哥哥被郝侃抱住當作盾牌,她的劍法縱然精妙,也怕萬一失手,誤傷了哥哥,如何敢魯莽從事? 武莊正自無計可施,忽見一條人影,凌空撲下,撲在郝侃身上,郝侃發出一聲裂人心肺的呼叫,武端的長劍已是拔了出來。郝侃抱著他一同倒地! 與此同時,那條人影也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跌了下來,正是那個賣藝的姑娘。 原來那個賣藝的姑娘在武端遇險的時候,立即爬上懸崖,攀著一條山藤,像蕩秋千似的悄無聲的凌空飛渡,蕩將過去,撲到郝侃身上。這種「飛索橫空」的功夫,正是她的拿手本領。郝侃背向著她,根本沒有發覺。 她一撲到郝侃身上,就狠狠的朝郝侃的後頸窩一咬,這是人身要害之處,郝侃給她狠狠的一咬比受利劍所傷更慘,當真是痛徹心肺,不由得殺豬般的嚎叫起來。 這麼一來,他咬著劍尖的牙齒自是不能不鬆開了。武端用力一插,劍尖透過他的咽喉! 他的內功,確也了得,臨死之際,居然還能牢牢的抱著武端一同跌倒。那賣藝的少女,也給震得從半空中跌下來,那條細長的山藤,早已斷了。 賣藝的漢子忙把女兒接下。武莊也連忙上前,給郝侃補上一劍。郝侃勁力一消,雙臂軟綿綿的鬆開,武端這才能夠脫身,伸了伸舌頭,說道:「好險!」 武莊說道:「哥哥,人家為你冒的險更大呢!」武端瞿然一省,跑過去向那少女道謝。 只見那少女面如金紙,她的父親正在給她推血過宮。武端十分過意不去,說道:「姑娘,你捨命救我,我還未曾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怎麼樣了?」 賣藝那漢子說道:「我姓程,名叫新彥,小女名叫玉珠。武公子不用擔心,小女雖然受了郝侃這廝內力所震,幸好並未重傷。她歇一歇就會恢復如初的了。」 說話之間,從山頂下來的繆長風和從山坡上來的劉抗都已到了。 程新彥說道:「劉老弟,我來遲了一步,幾乎累了武公子。這位就是繆長風繆大俠嗎,幸會,幸會,幸會!」 繆長風嘆道:「我剛才一念之慈,沒有殺掉郝侃,要不是得令媛救我這師侄,我的罪過就是百死莫贖了。」 武端兄妹忽地朝天一拜,隨即把郝侃的頭顱砍下來,哀聲說道:「爹爹、媽媽,孩兒不肖,今日才能為你們殺掉一個仇人。」跟著又向程玉珠跪下磕頭。 程玉珠羞得滿面通紅,她不便扶起武端,只好也跪下來還禮。 繆長風與劉抗相視而笑,心裏不約而同的都有一個念頭:「這位程姑娘和武端倒是很好的一對,看來他們似乎也都有點意思了。」當下繆長風扶起武端,劉抗扶起武莊。繆長風笑道:「想不到你們這些少年人比我們老一輩的還要多禮。」另一邊程新彥扶起了女兒,笑道:「珠兒,你不是有話要和武公子說麼?」 程玉珠臉泛紅霞,說道:「武公子,適才在大觀園多蒙你和令妹拔刀相助,我也還未曾得向你們道謝。你們兄妹這樣多禮,教我如何擔當得起?」 武端正容道:「程姑娘,你有所不知,郝侃這廝是我們殺父仇人之一,今日多得你幫忙,我們兄妹才得手刃仇人,我們如何能不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程玉珠臉更紅了,說道:「我這點微末功夫,那幫得上你的忙?這惡賊,是給繆大俠先打傷了的。」 武端說道:「繆大俠是我師叔,他是為本門清理門戶。」言下之意,自己人就無須這樣客氣了。程玉珠聽了,頗為有一點失望,心想我捨命,你卻還把我當作外人。繆長風道:「不錯,這是我份內之事。論理郝侃這廝作惡多端,我也是早該殺他的了。但武師侄,我卻還未知道他是你的殺父仇人呢。」 武端說道:「我爹和媽當年中伏犧牲,就是給郝侃這廝出賣的。這件事劉大哥知道得最清楚,我也是他告訴我的。」 劉抗說道:「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武大俠夫婦率領一支義軍,在山東蒙陰作戰,我和他們住在一起,郝侃這廝也在義軍之中。 「那年我不過二十歲,剛剛出道。由於我是武家的鄰居,武大俠把我當作子侄一般,他帶我出道,一直讓我跟在他的身邊。 「在蒙陰我們和官軍作戰,形勢一天天不妙。有一天晚上,郝侃跑來和武大俠商議軍情,他是武夫人的師弟,武大俠當然是相信他的。 「他們在密室商議,只有我在旁邊給他們伺候茶水。郝侃說打聽得官軍將要大舉增援。僵持下去只怕更為不妙,他獻策不如把這支軍轉移,到徂徠山去和另一支義軍會合,他說他對這一帶地方很熟,並且已經繪了一份軍用地圖,呈給武大俠詳閱,指手劃腳,說是怎麼樣怎麼樣的走法,就擔保可以安全通過。武大俠給他說動,決定依計行事。第二天晚上,便即率領義軍突圍。」 繆長風道:「原來他在十年之前已經成了叛徒,可惜我到現在方才知道。」對自己適才的一念之慈,險些誤了大事,甚為後悔。 劉抗繼續說道:「行軍路線,武大俠並沒告訴外人,只有他們夫婦和郝侃知道,不料行軍到了一個險隘所在,突然遭遇一支精銳的官軍,官軍中竟有三名一等一的高手,那就是後來聯手殺害武大俠夫婦的北宮望、西門灼師兄弟和少林寺出身的叛徒沙彌遠了。 「義軍中伏之時,郝侃業已不知去向,但其時武大俠也無暇查問他了。武大俠對我說他已決定殺身成仁,能夠保全一個弟兄就是一個弟兄,他要我趁著敵人的目標都在對著他的時候,趁早逃亡。我本來不肯的,但他以武端兄妹相託,我可不能不聽命去保護他的子女了。於是我連夜逃回武城,沒多久,就接到了武大俠夫婦求仁得仁,同一天犧牲的消息。」 武端咽淚說道:「當時我只有十一歲,妹妹才九歲,幸虧劉大哥帶我們出走,才得倖免於難。就在我們離家之後的第二天,官軍就來把我們的家燒了。」 武莊的年齡和劉抗相差十一歲,繆長風心裏想道:「怪不得武莊不因年齡的差別愛上劉抗,原來不僅僅是因鄰居的關係,他們是從患難與共之中產生的感情。」 劉抗繼續說道:「那晚出事之後,我已經有點懷疑郝侃了。義軍行軍的秘密,倘若不是郝侃洩漏,官軍如何能夠知道呢?不過當時還沒確實的證據,我也只好姑且存疑。 「這十年當中,我曾遭受三次鷹爪的暗算,最後一次,行刺的人,給我抓著,迫出口供,這才知道他是奉了北宮望之命來殺我的,而北宮望之所以派人殺我,乃是由於郝侃的告密。」 繆長風道:「這就不用再問了,知道他出賣武端父母秘密的人只有你,他當然要斬草除根。」 劉抗說道:「還有更確實的證據呢。我逃出來,加入了天地會。去年天地會統屬的義軍俘虜了一個軍官,這個軍官以前是曾為北宮望掌管文書的,當年蒙陰之戰,他是正在北宮望的左右。我知道此事,立即去審問這個軍官,一問之下,果然審了出來,那次義軍的中伏,正是由於郝侃的通風報訊。」 繆長風道:「郝侃這廝真是死有餘辜,也幸虧有你們及時趕到,不至於因我一念之差,令他漏網。但這麼說來,你們是為了追踪郝侃,才來昆明的了?」 劉抗笑道:「說來也是湊巧,敝會的李副舵主打聽得北宮望派人到昆明來送機密公文,猜想這件公文多半就是要在昆明調兵遣將的,是以叫我們趕來追截這兩個人,想不到這兩個人就是西門灼和郝侃。但可惜我們還是來遲了一步,聽說西門灼昨天晚上已經見過巡撫和總兵了。」 繆長風心裏想道:「這姓程的父女雖然是劉抗的朋友,我還未曾知道清楚他們底細,快活張已經偷了那件密摺之事,慢慢和劉抗再說不遲。」 劉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後,接著問武端兄妹:「我不是叫你們在客店等我的嗎?何以你們又跑來這裏找我的?聽你們的口氣,你們似乎早已和我這位程大哥相識,這又是怎麼回事?」 程新彥笑道:「我們是剛剛相識的。」 武端說道:「我們本來不知道你所約會的人,就是他們父女。不過我們回不了客店,只好跑到你們約會之處來找你了。」 武莊接著笑道:「想不到我們上午才和他們父女在大觀園見了面,在這裏又見著了。」當下把他們上午在大觀園的遭遇告訴劉抗和繆長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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