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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蕭夫人道:「那位扶桑派的女掌門林無雙還是和他在一起嗎?」

  繆長風道:「林無雙已回轉泰山,元超和他的好朋友宋騰霄、師妹呂思美一同返回小金川。」

  蕭夫人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人生真是講究一個緣字,旁人看來,孟元超和他的師妹應該是最合適的一對,誰知他卻和海外歸來的林無雙投緣,而他的師妹卻愛上了他的好朋友。」她特地強調一個「緣」字,自是有意說給繆長風和雲紫蘿聽的。

  繆長風道:「紫蘿,聽說段仇世有緊要事情找你,那是何事?」

  雲紫蘿眼圈一紅,說道:「都是我的命苦,連累了孩子。」當下把卜天雕遭敵暗算,命在垂危,段仇世要為師兄報仇,無暇照顧楊華等等事情,向繆長風說了。

  繆長風道:「既然如此,令郎當然要接回來。」

  雲紫蘿嘆門氣道:「我就是只怕顧得了大的,顧不了小的。」

  蕭夫人說道:「你這小寶貝交給我和你的乾娘好啦。反正我們都要離開這座荒山的,到別處地方落戶,我們可以請個奶媽帶他。」劉夫人說道:「即使請不到奶媽也不用發愁,我可以用鹿奶餵他。鹿奶比人奶還要滋補,你不知道你的乾爹就是吃鹿奶長大的。」

  雲紫蘿哽咽道:「你們待我這樣好,我真不知道怎樣報答你們。」

  蕭夫人道:「孩子的事情,你盡可以放心。我倒是有點不大放心你呢。」

  雲紫蘿怔了一怔,說道:「是那一樣姨媽不能放心?」

  蕭夫人道:「此去滇邊,萬水千山,路上只怕還有鷹爪注意你的行踪,你又是產後不過百天,武功也未曾完全恢復,一個人行走長途,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繆長風自覺義不容辭,便即毅然說道:「我和紫蘿是結拜兄妹,她有了為難之事,我想我也用不著避嫌了。就由我陪她到滇邊去走一趟如何?」

  蕭夫人正是要他說這個話,笑道:「得繆大哥送我這外甥女兒,我自是放心得下了。只不過你與她兄妹相稱,我豈不是比你長一輩了。我可是不敢當的。」

  商議既定,劉夫人說道:「咱們進去看看你乾爹的這盤棋下完沒有,這樣緊要的事他都不管,我非得現在告訴他不可。」

  劉夫人剛走近棋室,只聽得劉隱農正在拍案叫絕,哈哈笑道:「段老弟,你這一著『脫骨打法』真是妙極了。『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只道已窮底蘊,誰知仍是變中有變。怪不得妙玉要為這局殘棋走火入魔了!」

  劉夫人推門進去,說道:「我看你才是快要走火入魔了呢,只顧下棋,也不理理正事。」

  劉隱農笑道:「妙玉是因參不透這局殘棋,才致走火入魔,我如今已經參透這局殘棋,如何還會走火入魔?」

  雲紫蘿如有所思,忽地說道:「乾爹,你把那著脫骨打法演給我看。」

  「脫骨打法」是圍棋中一種「奇招」(圍棋術語又名倒脫靴),先讓對方吃掉自己一塊,然後再吃回對方,用這種戰術,往往可以死中求活。劉隱農把這著脫骨打法及其變著擺了出來,奧妙之處,果然是令人意想不到。(羽生按:「十王走馬」原載古譜「元元集」,可謂圍棋脫骨打法之代表傑作。近人陳永德整理古譜,曾將此局殘棋收入其所編之圍棋人門叢書第四集,作為學者之典範。)

  蕭夫人笑道:「紫蘿,你怎的也著了迷了。還是快說正事吧。」

  雲紫蘿瞿然一省,說道:「乾爹,女兒這數月來多蒙庇蔭,但只怕明天一早就要和乾爹暫時分手了。」劉夫人跟著說道:「老伴兒,咱們這個老家恐怕也得捨棄了呢。」

  劉隱農聽罷她們所說,嘆口氣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但求隨遇而安罷了。不過好在這老家雖然沒了,咱們的乾女兒總還是會回來的,是嗎?」

  雲紫蘿說道:「我也捨不得乾爹乾娘,你們不嫌棄我,我一定會回到你們的身邊的。」

  劉夫人道:「隨遇而安也總得先有個安身之地呀,你想好了什麼地方沒有?」

  劉隱農道:「我早已想好了,要走就走得遠一點,咱們到天山去。」

  劉夫人道:「啊,去這麼遠的地方?」

  劉隱農道:「地方雖遠,我卻有個好朋友在那兒。」

  劉夫人道:「你說的是天山派的掌門人唐經天?」

  劉隱農說道:「不錯,我和他相識還在和你相識之前呢。他那地方是鷹爪所不能到的,無殊世外桃源。到了那裏,孩子也可有人照料。」

  蕭夫人首先表示同意,說道:「聽說唐經天的妻子冰川天女是當世的奇女子,我對她慕名已久,有這個機會結識她也是好的。」

  劉夫人道:「正經事要緊,繆大俠和紫蘿明早要走,段先生也要回去為師兄報仇,你可不能只顧自己盡興,也該讓人家歇息歇息啦?」

  劉隱農哈哈一笑,說道:「我本來最少要和段兄下個一天一夜的,現在得他幫我解拆,已經通解了這局殘棋,當真可說得是我平生第一快事。兵貴精不貴多,那也就不必多下了。」

  計議已定,第二天一早,各人便即分道揚鑣。

  段仇世本來要和雲紫蘿回去的,此時有了個繆長風和她作伴,段仇世把師兄隱居之處畫了張地圖給她,他自己就逕自去找滇南的焦家四虎報仇了。

  ***

  繆長風這次與雲紫蘿結伴同行,比起上一次送她回家的時候,心情又已有所不同,此時他心無渣滓,完全是把雲紫蘿當作自己的妹妹一般,兩人倒是少卻了許多拘束了。

  路上他們談起了劉隱農的嗜棋成癖,雲紫蘿笑道:「乾爹說的那局『十王走馬』的殘棋,倒是頗蘊禪機呢。」

  繆長風笑道:「禪機何在,恕我魯鈍,還是未解。」

  雲紫蘿道:「那局殘棋之所以能夠『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是全靠了一著脫骨打法,方能起死回生。圍棋如此,我想人生有時也是這樣。」

  繆長風道:「不錯,佛家也有脫脂換骨的說法。一個人倘若能夠脫胎換骨,往往也可以到達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的。紫蘿,怪不得你當時若有所思,原來是在參詳禪理。」

  雲紫蘿道:「那局殘棋的深蘊禪機,恐怕還不僅此。」

  繆長風道:「對了,我正想問你一件事情。」

  雲紫蘿道:「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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