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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繆長風道:「是呀。你想宗神龍可說是大內總管薩福鼎的頭號鷹爪,有他這樣的人物來到揚州,而他又是和韓朋相識的!」

  尉遲炯道:「對,防人之心不可無。那麼咱們——」

  繆長風說道:「我到他們約會之處察看,尉遲兄,你留在這裏。」他因為尉遲炯是「欽犯」身份,不宜輕易露面,故此寧可獨自前往。

  尉遲炯知他心意,笑道:「你是怕我惹事生非對不對?也好,我就留在這裏看守。若是還有鷹爪前來,我定然把他拿下。」心想:「以繆長風和劉抗的本領,對付一個宗神龍那是綽綽有餘。即使宗神龍這邊再加上了伍宏那一班人,也不是他們對手。」是以也就放心讓繆長風單騎前往了。他將一支蛇焰箭交給繆長風,說道:「二十四橋離開這間客店不過三四里路,倘若敵人太多,你把這支蛇焰箭射上天空,我會看得見的。」

  ***

  韓朋惴惴不安的跟著劉抗走向二十四橋。

  二十四橋是揚州的一個名勝,並非有二十四座橋。它原名紅藥橋,相傳古代有二十四個美人吹簫於此,因此得名。唐代名詩人杜牧有「寄揚州韓綽判官」一詩:「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說的就是這一座橋。(羽生按:此一說法,根據《揚州畫舫錄》。另一說法,據云揚州在唐代確有二十四座橋,見沈括之《補筆談》。但此處應以前一說法為正。)

  玉宇無塵,銀河照影;湖光勝雪,橋影流虹。劉抗笑道:「韓兄,你還記得那年咱們在西湖斷橋橋邊夜話之事麼?」

  韓朋本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不知劉抗要如何對付他的。聽得劉抗和他思憶往事,稍稍放了點心,說道:「讓我想想看,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第二天,你就單身北上,尋師訪友去了,對不對?」

  劉抗說道:「難得你記得這樣清楚。那麼想必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咱們在斷橋遙望對面的岳墳,同聲朗誦岳武穆的滿江紅詞。那時你我都有一番抱負,大家共勉:莫等閒白了少年頭?」

  韓朋強笑道:「你不說我幾乎想不起來了。不錯,是有這麼一回事。唉,但說來慚愧,劉兄,你如今是名播江湖,小弟卻是風塵碌碌,一事無成。」

  劉抗說道:「不見得吧,聽說你近年很得意呢。」

  韓朋心頭微凜,說道:「你是聽誰說的?小弟年來株守家園,那談得上什麼得意。」

  劉抗說道:「怎樣叫做『得意』,各人看法不同,咱們暫且不談這個。韓兄,你看這二十四橋比斷橋如何?」

  韓朋莫名其妙,心道:「他倒有興致和我談論風景?」說道:「一是揚州佳處,一是杭州勝景。我看是各有各的好處,很難比較,也不必比較。」

  劉抗說道:「說得是。但指點江山,縱談人物。我看揚州和杭州也有一樣相同。」

  韓朋說道:「那樣相同?」

  劉抗緩緩說道:「兩個地方都曾有過一位民族英雄,留名青史!岳武穆在臨安(即南宋時代杭州的名稱)支撐了宋室的半壁江山,寫下了滿懷忠憤的滿江紅詞;史閣部(明末忠臣史可法)死守揚州,城破不屈而死,也曾以熱血寫下史詩。他們兩人的抗敵事蹟,豈不足以先後輝映?」

  韓朋不敢搭腔,默默無言的和他踏上二十四橋。

  劉抗斜倚欄桿,又說道:「聽說史閣部曾在這橋上誓師抗清,今夜我特地和你到這二十四橋,就是恐怕你記不起這些英雄事蹟。」

  韓朋苦笑道:「劉兄,小弟株守家園,早已沒有少年時代的豪氣了。我這副料,本來就不是英雄。」

  劉抗說道:「咱們不必做英雄,但總不能忘記了咱們是漢人。如今你我身在揚州,難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這些慘酷的史事,你都忘記了麼?」

  韓朋澀聲說道:「我只想平平凡凡過這一生。記得又怎麼樣,不記得又怎麼樣?」

  劉抗說道:「我並沒有要勉強你和我去冒抄家滅族之險,但你若還記得國仇家恨,即使不是與我站在一條道上,至少也不該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說至此處,聲色漸厲。

  韓朋道:「小弟縱然不肖,尚不至如此!」

  劉抗說道:「好,那麼請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那姓宗的是什麼人?」

  韓朋說道:「他是扶桑派的名宿,姓宗,名神龍。」

  劉抗道:「你是怎麼和他結交的?」

  韓朋似乎有了幾分著惱,說道:「劉兄,你是審問我呢?還是和我敘舊呢?宗神龍好歹也是一位武林前輩,結識一位武林前輩,又有什麼錯了?」

  劉抗「哼」了一聲,說道:「宗神龍早已給逐出扶桑派了,你不知道他現在幹的是什麼嗎?」

  韓朋吃了一驚,硬著頭皮說道:「不知道!」

  劉抗冷冷說道:「他早已投靠了清廷的大內總管薩福鼎了。」

  韓朋暗暗叫苦,心道:「原來他早已知道了宗神龍的秘密。唉,我本來不想捲入這個漩渦,但只怕實說出來,他也未必能夠原諒我了。」

  劉抗雙眸炯炯的盯著他,韓朋佯作大驚的神氣說道:「真的嗎?」

  劉抗緩緩道:「韓兄,你是讀書人,你應該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這兩句話!你若是上了宗神龍的當,現在和我實話實說,猶未為晚。否則,哼哼,縱使我念在舊情,江湖上的俠義道只怕也不會放過你!」

  韓朋冷汗直流,說道:「劉兄,你叫我說什麼呀?」

  劉抗說道:「宗神龍約你在揚州相會,究竟有什麼企圖,姓伍的那夥人,又是什麼路道?」

  韓朋訥訥道:「沒什麼呀,只不過是偶然碰上罷了。我只知道伍宏以前是黑道上的一尊人物,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劉抗說道:「韓朋,我今日和你說了這許多話,無非是想你及早回頭,莫要誤入歧途。你定然執迷不悟,可休怪我絕情。我總能查得個水落石出。好,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告辭!」

  韓朋大驚叫道:「劉兄,回來。我說,我說!」心中盤算:「是全部告訴他呢,還是揀點無關重要的告訴他呢?」

  那知盤算未定,暗箭已是突然飛來!

  暗箭而且還不止一技,劉抗呼的一掌拍出,打落兩枝,把手一抄,接了兩枝,但還是有一枝射著了韓朋!

  劉抗低頭一看,只見這兩枝「暗箭」竟是三寸多長的柳枝。看來那人是隨手折下一枝柳枝,分為五段,用作暗器的。最上乘的武功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這手功夫雖然還不足與之相比,但也是從這門上乘武功脫胎而未,頗足以驚世駭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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