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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楊牧又是一驚,失聲叫道:「石大人──」要知石朝璣身為御林軍副統領,都是大內總管薩福鼎的人。楊牧是怕薩福鼎降罪他隱瞞真實的消息,兩面討好。

  石朝璣哈哈一笑,說道:「不錯,我也來趁這趟熱鬧啦。告訴他真話吧!」

  說話之際,孟元超快刀已然劈到,石朝璣使開判官雙筆架住。也就在這個時候,大門「乒」的一聲,給人踢開,兩個黑衣大漢沖了進來。屋頂又有一人跳下,這人才是通天狐楚天雄。

  原來石朝璣也是十分機靈的人物,他早已料到楊牧給北宮望收買,一定會偷偷的來找雲紫蘿。是以他帶了四個大內侍衛暗地跟蹤。這兩個人也是薩福鼎的心腹,一個名叫于長吉,一個名叫莊鯤。楚天雄則是發現他們進入屋內,這才跟著露面的。為的是各為其主,要與石朝璣爭功。

  楚天雄一跳下來,就哈哈笑道:「不錯,現在告訴他真話亦是無妨。楊夫人,你別害怕,我們只是來捉孟元超的!」

  此言一出,只聽得簾內嚶的一聲,這是悽愴欲絕的呼叫。原來是雲紫蘿得知真相之後,氣得幾乎暈厥了。要知她雖然早已識破楊牧偽君子的面目,但卻還想不到他壞到這個地步,竟然做了清廷的鷹犬的。想起自己曾和這樣的人八年來共枕同床,心裡焉能不充滿羞辱與悽愴!

  孟元超心頭一震,失聲叫道:「紫蘿,你怎麼啦?」石朝璣冷笑說道:「別人的妻子,何用你這樣關心!」孟元超大怒,咧唰連劈三刀,石朝璣雙筆招架不住,接連退了三步。他想跑進去看雲紫蘿,可是楊牧卻已搶在他的前頭。

  楊牧心中充滿妒火,冷笑說道:「怪不得你不肯跟我回去。原來你是戀姦情熱,眼中就只有一個孟元超哪!嘿嘿,你們這回姦夫淫婦倒是情深義重,可惜有我楊牧在此,可不能叫你們如願!」口中冷笑,伸手就要再揭門簾。

  孟元超喝道:「你放什麼臭屁!」驀地一刀斜劈,快如閃電。石朝璣叫道:「好呀,要拼命麼?」身形一側,孟元超倏的從身旁掠出,快刀直取楊牧。

  那兩個大內侍衛急忙攻上,于長吉用的是水磨鋼鞭,莊鯤用的是鋸齒刀,這兩種兵器都是相當沉重,不怕寶刀所削的。兩人刀鞭齊出,擋住了孟元超的快刀。

  楊牧正要掀簾進室,蕭夫人冷冷笑道:「給我滾出去!」聲到人到,右掌一起,即向楊牧肩頭的琵琶骨抓下!楊牧大驚之下,連忙身形一矮,雙掌護肩。使的是一招「金剛六陽手」中攻守兼施的護身招數。名為「關平捧印」。

  饒是他的金剛六陽手亦已有相當火候,也只是僅能護住琵琶骨不給抓碎而已,只聽得「嗤」的一聲,肩頭的衣服,已是給蕭夫人撕了一幅下來!

  楚天雄這才走上前來,贊了一聲:「好功夫!」說道:「蕭夫人果然不愧女中豪傑,小老幾向夫人請教幾招!」他是一頭老狐狸,看清楚了雙方的強弱形勢之後,方始出手。

  楚天雄是擅於擒拿手的大名家,此時捨棄正宗的七十二招大擒拿手法不用,卻用一套近身纏鬥的小擒拿法,每一招不是抓鎖撕勾,就是擒拿關節要害。他是怕打蕭夫人不過,貼身纏鬥女子總得多些顧忌,他便可乘機取勝。

  蕭夫人識破了他的用意,迅即腳踏「洪門」(中宮),一掌便向他的頂門劈下,楚天雄左掌一圈,右掌回掌便點她的「肩井穴」。指風颯然,尚未看定,蕭夫人的「肩井穴」已是微感酸麻。

  蕭夫人心頭一凜:「這老狐狸果然名不虛傳,又刁鑽,又狠辣!」一個移形換位,雙掌竟不相交,掌勢一偏,指尖已是斜戳而出,勁點他額角左面的太陽穴。楚天雄也是不由得心頭一凜,連忙雙掌一封,暗自想道:「這樣打下去,只怕會鬧個兩敗俱傷。」

  心念未已,蕭夫人忽地一個「細胸巧翻雲」,倒躍跳出圈子。她剛剛開始攻了一招,楚天雄只道她要連續採取攻勢的,這一下倒是頗出他的意料之外。楚天雄笑道:「對,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冤,小老兒已經見識了夫人的高招……」他只道蕭夫人是想與他講和,正想交代幾句江湖上的門面話,例如「印證武功,點到即止」之類的說話,話猶未了,只見軟鞭似的一條白影晃動,呼的一聲響,蕭夫人的「兵器」已是打了到來。原來蕭夫人是解下束腰的綢帶,當作軟鞭使用!

  綢帶是輕柔之物,蕭夫人竟能使得呼呼風響,這份功力,可想而知。楚天雄雖然不慌,卻也不能不加多了幾分戒備,當下一面招架,一面說道:「夫人知書達禮,這姓孟的與你非親非故,不過是令甥女的舊日相識罷了。」他想說的本是「相好」二字,臨時改為「相識」。接著說道:「夫人為了令甥女的清譽,似乎也不該庇護他。」

  蕭夫人冷冷道:「我這裡是乾淨的地方,容不得鷹爪玷污,你給我滾出去!」綢帶夭矯如龍,說話之間,已是攻了十七八招。其中一招,綢帶從他的面門橫掃而過,楚天雄一個「大垂腰,斜插柳」,使出「鐵板橋」的身法,避是避開了,但鼻孔卻給綢帶上沾著的絨毛碎屑吹入,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蕭月仙剛走進來,拍掌笑道:「媽,你這一招使得真妙,活像耍猴兒。再給這老猴兒一下,打腫他的鼻子!」

  楚天雄成名幾十年,怎受得了如此譏嘲,氣往上沖,說道:「蕭夫人,你不識好歹,對不住,我們也不能和你客氣了。哼,哼,只怕你不但保不了外人,連你的女兒也保不了!」

  蕭夫人聽他威脅到自己的女兒,倒是不能不有點顧忌,叫道:「月仙,出去,這裡的事不用你理!」那個使鋸齒刀的名叫莊鯤的大內侍衛早已攔在門口,哈哈笑道:「這女娃子倒長得不壞,嘿嘿,你既然進來了,那就莫想出去啦,陪你大爺玩玩吧!」

  蕭月仙唰的一劍刺出,斥道:「狗嘴裡不長象牙,姑娘正是要來打狗!」一招「黃河遠上白雲間」,接著一招「一片孤城萬仞山」,劍氣森森,變化無方,莊鯤不識這路劍法,倒是不敢和他搶攻。

  可惜蕭月仙畢竟年紀太輕,臨敵經驗不足,莊鯤使的是「四平刀」,顧名思義,這套刀法是以四平八穩見長,蕭月仙劍走輕靈,攻了十數招,攻不進去,不覺有點焦躁。莊鯤忽地賣個破綻,蕭月仙大喜,唰的一劍,分心便刺,卻不知對方乃是誘敵之計。

  蕭月仙喝聲「著!」只道這一劍刺將過去,對方的胸口便要搠個透明的窟窿,她未曾殺過人,心裡還當真有點害怕,劍鋒微微顫抖,只敢使出三分力道,暗自想道:「我讓他受點傷也就是了,這一劍可莫刺得太深!」

  莊鯤哈哈一笑,說道:「不見得!」只說了三個字,蕭月仙眼前突見白光一閃,莊鯤的鋸齒刀已自下而上的掠過來,「哢嚓」一聲,刀頭的鋸齒鎖住了她的劍尖。幸而蕭夫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女兒遇險,立即叫道:「夜叉探海!」她給楚天雄纏住,不能過去搶救,只能指點女兒。

  這一招「夜叉探海」,正是針對鋸齒刀的「鎖劍」招數,若能用得恰到好處,立即便可反敗為勝,但蕭月仙驟然失手,心中未免有點慌亂,這一招便是使得對了,卻未能恰到好處,莊鯤一擺鋸齒刀,避免給她的劍鋒上削,削掉指頭,順手還了一招「金鎖墜地」,當的一聲,刀劍相交,蕭月仙只覺手腕一麻,青鋼劍脫手飛出。

  蕭夫人早已掏出兩枚銅錢,錚錚兩聲,銅錢破空擲去,一枚打著正在向上飛起的青鋼劍,青鋼劍轉了方向,劍柄恰好對準蕭月仙飛過來,蕭月仙一接接到手中。另一枚銅錢卻打著了莊鯤的鋸齒刀,令他刀尖歪斜,這一刀劈過去,就劈了個空。

  楚天雄贊道:「好個暗器功夫!」趁勢搶攻,他與蕭夫人的武功各有擅長,正是伯仲之間,蕭夫人打出這兩枚錢鏢,不免分了點心神,楚天雄趁勢搶攻,登時搶了先手。蕭夫人想要擺脫他,那是更加不易了。

  蕭月仙本來是一鼓作氣的,失招之後,銳氣頓挫,接劍再戰,使出的招數已是沒有剛才那樣的得心應手。幸而對方給蕭夫人小小的一枚錢鏢,打歪大刀,也是不無怯意,生怕蕭夫人不知什麼時候又會給他來一下偷襲,他要提防蕭夫人的暗器,蕭月仙這才能夠堪堪和他打成平手。

  孟元超一柄寶刀敵住石朝璣的一對判官筆外,于長吉的一條水磨鋼鞭,兀是攻多守少。楊牧摔了一跤,此時驚魂已定,跳起來又要闖進雲紫蘿的臥房。孟元超退後數步,守著房門,刀光霍霍展開,楊牧闖不進去,索性便與石、於二人聯手,向孟元超猛攻,孟元超以一敵三,可就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了。

  孟元超連發兩聲長嘯,心道:「騰霄和小師妹還未見來,莫非他們也是遇上了強敵了?」原來他們本是一同來的,呂思美女孩兒家心細,心想孟元超與雲紫蘿久別重逢,他們定有許多不足為人道的私話要談,是以在踏進山口之時,藉口叫孟元超先去探個究竟,她和宋騰霄則故意落後,說好了若是不見孟元超出來,最多半個時辰他們就會來到,孟元超懂得他們的用意,是以也沒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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