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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孟元超笑道:「這我就更應該趕快進京,去和他們相會了。戴均和我雖不認識,但與我的蕭志遠、冷鐵樵兩位大哥是故交,一說起來就會知道的。」

  繆長風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孟兄,咱們就一同進京吧。不過,總是小心一點的好。孟兄,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對你進京,或許有用。」說罷,拿出一張人皮面具,孟元超笑道:「對,我是欽犯,戴上這個玩意兒,縱然氣悶一些,但可以免掉許多麻煩,也只好忍受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即動身,黃昏時分,到了北京,孟元超戴上人皮面具,混在一堆客商之中,果然沒惹什麼麻煩,輕輕易易的就進了北京城。

  到了戴家,已是二更時分,敲了半天門,戴均方才出來,孟元超說了蕭志遠給他的暗號,戴均知道他是小金川來的人,大吃一驚,連忙說道:「孟兄,你來得正好,這裏不是說話之所,快進來吧。」

  內室坐定,戴均說道:「孟兄、繆兄,你們兩位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客氣話我不多說了,這兩天風聲正緊,想必你們亦是知道的吧?」

  孟元超心想:「素聞戴均有小孟嘗之稱,怎的如此驚惶,該不是怕我連累他吧?」便道:「我只是想來探訪幾位朋友的,知道了消息,我們便走。」

  戴均說道:「孟兄,你誤會了,我豈是怕你連累,只是怕連累你呢,這裏今晚恐怕會出事!」

  孟元超道:「什麼事?」戴均道:「這個待會兒再告訴你,你要探訪的朋友可是宋騰霄?」孟元超道:「不錯,他回來了沒有?」

  戴均說道:「還沒回來。我今早才托人帶個口信給他,叫他們在八達嶺多玩兩天才回來。」孟元超道:「聽說紅纓會的厲舵主也在這裏?」

  戴均壓低聲音說道:「孟兄,你若是早來一個時辰,不但可以見著厲舵主,還可以見著一位你所意想不到的朋友。」孟元超道:「是誰?」戴均說道:「神偷快活張。」孟元超道:「啊,快活張也來過了。」想起上次托他送信去給楊牧,才不過是一年前的事情。一年來的變化如此之大,思之不禁慨然。

  戴均說道:「快活張本來想找宋騰霄幫他的忙的,他見了厲舵主,結果是厲舵主和他一起去了。」孟元超道:「快活張要人家幫他的什麼忙?」戴均說道:「你知道尉遲炯在北京鬧出的事情嗎?」孟元超道:「知道一些。」戴均說道:「快活張得到風聲,聽說尉遲炯和牟宗濤今晚要到總管府救人,他也準備偷入總管府與他們相會。」

  孟元超又驚又喜,說道:「那我們可是來得正巧了。戴大哥,總管府如何去法,你可不可以畫張地圖給我?」

  戴均說道:「你們剛到京城,人地生疏,只憑一張地圖去闖,風險太大。而且他們已經去了一個時辰,若是出事的話,此刻你們趕去亦是遲了,不如在這裏等候消息吧。」說至此處,低聲問道:「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人瞧見?」孟元超道:「附近的人家都已關上大門,但有沒有人瞧見我們,可就不知道了。」戴均說道:「我和公門中人多少有點交情,但也難保不受他們注意。今晚萬一發生什麼事情,你們切莫露面。」

  話猶未了,果然便聽得擂鼓似的敲門聲,戴均笑道:「來得倒是真快呀!」叫孟繆二人躲入密室,便即出去開門,只見來的果然是一班公差。

  戴均識得那個頭目,抱拳笑道:「王大哥有何貴幹?」那頭目道:「薩大人的總管府裏鬧刺客!」戴均佯作大吃一驚,說道:「有這樣的事!」那頭目道:「戴鏢頭,咱們是公事公辦,請你可莫見怪!」戴均說道:「總管府鬧刺客與我有甚麼相關?王大哥,你是知道的,近年來我都是閉門家居,從來也不多理外事!」

  那頭目道:「戴鏢頭,你說實話吧,聽說這兩天來很有些生面人在你這裏出入,那是些什麼人?還在你這裏吧?」

  戴均笑道:「王大哥,想必是誤傳了,不錯,今天是有兩個人來到,他們是我佃戶,交租來的,早上走了。」那頭目道:「戴鏢頭,不是我不賣你交情,但奉命而為,卻是非得照例搜一搜不可!」戴均道:「那就請王大哥隨我來吧。」

  孟元超與繆長風藏在密室,心中頗是惴惴不安。當然這班公差不會放在他們心上,但萬一給迫得非動手不可的話,這可就要連累在北京有家有業的戴均了。

  只聽得戴均推開房門,說道:「這是最後一間房了,說不定刺客就藏在裏面,王大哥你仔細搜查。」那捕頭笑道:「戴鏢頭說笑了,這只是例行公事,我怎能和你老哥太過下去。」站在門口,隨便看了一看,順手就給戴均關上房門。孟元超放下心上一塊石頭,想道:「戴均這實者虛之,虛者實之的攻心戰術,倒是用得不錯。」

  那班公差走了之後,戴均進來笑道:「沒事啦,這姓王的傢伙得了我一錠金元寶,夠他和一班手下大吃大喝十天半月啦。」孟元超這才恍然大悟,笑道:「我還道是你善用孫子兵法,原來是財可通神。」

  戴均道:「風波是過去了,但你們可是更不能出去啦。」孟元超道:「好,咱們就作長夜之談,守候消息吧。」

  繆長風說起曾在北芒山下與韓威武交手之事,戴均慨嘆不已,說道:「前人創業艱難,可嘆後人不知愛惜,大好的一間震遠鏢局,只怕要斷送在韓威武的手上了。」孟元超道:「韓威武雖算不得俠義道,在江湖上名聲也還不錯,不知怎的竟會如此?」戴均道:「這都是他剛愎自用,以致正人引退,小人得進之故,他最寵信的手下是楊牧的大弟子閔成龍,這人別無其他本領,唯獨擅於拍馬,拍得他舒舒服服,言聽計從。如今又來了個歐陽堅做他的副總鏢頭,比閔成龍更壞十倍,震遠鏢局焉能不糟?」孟元超道:「歐陽堅可是有真本領大來頭的人啊,他肯屈居韓威武的副手?」戴均嘆道:「我也是今天方才知道,原來歐陽堅是北宮望設計將他安插進震遠鏢局的。為他名氣大,本領高,但對韓威武又肯奉承,韓威武認為得到這樣一個副手,無異給自己增高身價,那有不落圈套之理?」孟元超吃驚道:「歐陽堅是北宮望派進去的人,這消息那裏來的?可靠吧?」戴均道:「就是前幾天快活張在御林軍統領府偷聽到的秘密之一,想必不是虛言。」孟元超道:「快活張別的功夫不怎麼樣,輕功卻是一等一的,他去了已有兩個更次,搜查刺客的人都已經來過這裏了,怎的還不見他回來?」

  剛說到這裏,只聽得屋頂有瓦片碎裂的輕微聲響,孟元超心想:「一定不會是快活張。」他只道是官府的密探,連忙與繆長風使個眼色,兩人正要躲藏,屋頂上那個人已然跳了下來,大出孟元超意料之外,他以為不會是快活張的,誰知卻正是快活張。

  只見快活張衣裳染血,左臂露出一截箭頭,原來是受了傷!

  眾人大吃一驚,連忙將他扶入密室,快活張苦笑道:「慚愧得很,失手啦,給你們添麻煩了。嗯,孟大俠你也來了。這位是——」孟元超道:「這位是繆長風繆大俠。你先別說話,我給你治傷。」快活張笑道:「這算不了什麼,幹我們這行的掛點彩是家常便飯。一年前我給你到楊牧家中送信,受的傷比這次還重呢。」

  孟元超用封穴止血之法,點了他傷口附近的穴道,然後拔出箭頭,給他敷上金創藥。快活張談笑自如,眉頭也不皺一下。戴均本來不大看得起他的,也不由得讚道:「張兄真是硬漢!」

  孟元超道:「好,現在可以任由你說了。你見著尉遲大俠沒有?」戴均跟著問道:「厲舵主呢?」

  快活張道:「我們還沒有進入總管府,裏面的人已是追了出來,大叫大嚷:捉刺客。我們剛好碰上,躲避不及,這就只好和他們交手啦。」

  孟元超道:「這麼說,你和尉遲大俠沒有見著?」快活張道:「不錯。李光夏是否救了出來,我們也不知道。厲舵主叫我先跑,我自知本領不濟,幫不了他的忙,只好如他吩咐,引一班狗腿子追我,這也等於間接幫了他的忙。哼,這班狗腿子跑不過我,暗青子(暗器)可是打得真狠,我一疏神就中了一枝袖箭。我在大街和他們捉迷藏,兜了幾個圈子,才把他們摔掉。戴大哥,你放心,他們給我幾個圈子一兜,轉得頭昏眼花,根本不知道我是逃向何方,大概不會找到你這兒來的。」

  戴均笑道:「鷹爪已經來過了,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他們拿了我的金元寶,料想也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這我倒可放心得下,我不放心的是厲舵主,他的本領雖然高強,但只怕也是好漢敵不過人多。」

  剛說到這裏,快活張忽道:「噤聲,有夜行人來到!」話猶未了,只見一條黑影捷如飛鳥的越過牆頭,落在這間密室外面的院子裏。戴均躲在窗口,偷看出去,黯淡的月光之下,只見是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少年。

  戴均看清楚了,不由得啊呀一聲叫將起來,連忙出去迎接。孟元超見此情形,情知是友非敵,跟著出去,小聲問戴均道:「他是誰?」戴均說道:「他就是江大俠的高足,天地會的副舵主李光夏!」

  孟元超、繆長風和快活張是未曾見過李光夏的,聽得戴均此言,都是又驚又喜,心中俱是想道:「李光夏當然是尉遲炯救出來的無疑了,尉遲炯既然能夠突圍,厲南星的下落想必會有十分曉,但怎的卻不見尉遲炯呢,難道他是還在後頭?」

  當下戴均將他領入密室,介紹孟繆二人和快活張與他相識。李光夏作了一個羅圈揖,道:「不知那位是我恩公?」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吃一驚,戴均說道:「李少俠,不是尉遲炯和你出來的嗎?」

  李光夏道:「尉遲叔叔就是蒙了臉我也認識。那人決不是尉遲叔叔。」

  孟元超道:「蒙著臉的,難道是牟宗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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