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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話猶未了,另一個粗豪的漢子已是拿出三粒骰子,三隻手指一捏,只聽得一陣爆豆似的聲響,三粒骰子竟給他的指力捏碎,碎成片片,落在桌上。

  以指力捏碎骰子,在武功高明之士,當然算不了什麼,但在一個賭徒來說,有這樣的本領卻是大不尋常了。尉遲炯皺起眉頭,心裏想道:「他們若是打將起來,可是有點不妙了。」要知這間酒店和附近的幾家賭窟雖然是御林軍的軍官包庇的,但若有人打架鬧事,地方官可也不能不管。酒店的主人排解不了,多半也會通知他的靠山。

  那漢子把骰子捏碎,冷笑說道:「各位看看,這是不是灌鉛的假般子!」酒店裏的客人眼看他們就要打架,膽小的已是嚇得匆匆躲避,那裏還敢過來?只有幾個膽大的隔著幾張桌子,伸出頭來瞧瞧,說道:「不錯,是灌了鉛的假骰子!」

  只聽得「乓」的一聲,那妖冶的婦人又是一拍桌子,罵道:「你這廝憑手氣贏了我,我沒話可說,願賭服輸。你用假骰子騙我的錢,老娘可不是省油燈!」

  那客人冷冷說道:「你們知道是假骰子,當場何以不拆穿它?如今卻拿來與我理論!哼,哼,誰知道你們是那裏找來的這副假骰,你說我騙你,我說是你們來訛詐我才是真的!」

  那胖和尚喝道:「這潑皮居然還敢反咬咱們一口,不打他一頓,他只當咱們是好欺負的了!」

  那客人霍的站起身來,哈哈一笑,說道:「我喝了酒渾身是勁,正沒地方去使。要打架嗎,奉陪,奉陪!」

  話猶未了,「轟」的一腳踢翻桌子,那人已是先動手了。胖和尚一拳搗出,那張桌子正向他壓下,登時給他打得裂開,跌在地下滾動,桌子上的杯盤碗筷撒滿一地,破片亂飛。店子裏的客人發出一聲喊,跑了十之七八。店主人叫道:「喂,喂,你們還沒付賬呀!付賬,付賬……」

  那妖冶的婦人雙刀飛舞,左手長刀,右手短刀,向那客人猛砍過去,一面格格笑道:「店主人,你別慌,殺了這個潑皮,他身上的錢是夠賠償你的。」另一個漢子抽出一雙鐵尺,也從那客人背後打來了。

  「呀,動刀子啦!要出人命案子啦!」剩下比較膽大的那十之一二的客人,也都逃避一空了。

  店子裏除了掌櫃和伙計之外,還在喝酒的客人就只有尉遲炯一個了。

  尉遲炯好生為難,心裏想道:「我和快活張約好在這裏會面的,怎能跑開?但若不跑開,可又是太過引人注目,待會兒說不定就有官兵來到,那時更是不妙。」

  尉遲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略一躊躇,隨即想道:「三更早已打過,快活張也應該就快回來了,我且再待一會。」於是把桌椅搬到幽暗的角落,仍然在獨自喝酒。

  那騙子仍是面色陰沉沉的一聲不響,沉著應戰。尉遲炯看得大皺眉頭,心裏想道:「這騙子的本領比對手高得多,但也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的小腳色,他一個人打三個,縱然能夠取勝,至少也得半個時辰。但願快活張早點回來才好。」

  那騙子拳腳展開,把三個敵人迫得連連後退,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打到尉遲炯的身邊來了。

  尉遲炯冷冷說道:「你們打架,可不能打到我的頭上,走遠一點。」口中說話,伸手向那胖和尚輕輕一推。他見這胖和尚武功平庸,這一推只是用了一兩分氣力,生怕將他推倒。

  不料這一推竟然未能將胖和尚推開,胖和尚喝道:「好呀,你先動手打人,可怪不得我了!」呼的一掌就向尉遲炯劈下,掌風竟然是熱呼呼的,就像是從鑄鐵的鼓風爐中噴出來似的。那裏是庸手的功夫,分明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幸而尉遲炯身經百戰,此事雖然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令他幾乎冷不及防,但畢竟也還是應付了對方的偷襲,半點也沒吃虧。

  只聽得「蓬」的一聲,尉遲炯的掌力早已到了能發能收的境界,一覺不妙,突然間就增到了七八分,胖和尚踉踉蹌蹌的退了七八步,身形還要打了兩個圈子,方始消解了尉遲炯這一掌的後勁。

  那妖冶的婦人喝道:「這賊漢子掃了咱們的興,咱們先打他一頓,自己人慢慢再打不遲。」口中說話,手裏的一柄長刀一柄短刀已是盤旋飛舞的向尉遲炯斫來。那個漢子的一對鐵尺也在同時向尉遲炯砸下。

  尉遲炯大怒道:「好呀,原來你們這幫潑皮衝著我來的!」快刀如電,把一對鐵尺盪開,又把那婦人的長刀打落。他拔刀出鞘,出招攻敵,又快又狠,當真是在武林高手中也是罕見的功夫。但這兩個人卻沒有給他所著,可知身手也是大不尋常的了!

  那「騙子」哈哈一笑,說道:「一點不錯,我們正是要打到你的頭上!嘿,嘿,你把我們當作潑皮,這可是你閣下走了眼了!」大笑聲中,駢指向尉遲炯戳來,尉遲炯只覺「癒氣穴」上好像給香火燒了一下似的,雖沒給他點著,也是很不舒服。

  尉遲炯面色一變,喝道:「原來你是歐陽堅!」原來歐陽堅是武林絕學「雷神掌」的唯一傳人,尉遲炯雖沒見過他,但卻識得他這門功夫。

  歐陽堅哈哈笑道:「閣下法眼無差,佩服,佩服!」

  尉遲炯冷笑道:「歐陽堅,你在江湖上也總算是個成名人物,卻用這等卑鄙手段,這與無賴潑皮又有什麼分別?嘿嘿,你說我是走眼,我可要說我是罵得一點不差!」

  歐陽堅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閣下武功太強,俗語說兵不厭詐,我們這樣對付你,正是看得起你,你應該引以自豪啊!你顛倒罵我,豈不有失名家風範?」

  這幾句捧得恰到好處,倒是令得尉遲炯大為受用,當下哈哈笑道:「多承抬舉,好,那麼我尉遲炯唯有勉力以報,免得辜負你的青眼了!」刀光如電,就在說這幾句話的時間,已是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對方四人,每個人都是感到尉遲炯的刀鋒正是斫向自己的要害,刀光耀眼,遍體生寒!

  歐陽堅暗暗吃驚,心裏想道:「這廝竟然不畏我的雷神指,功力之高,還在我估計之上。幸虧我找來三個幫手,否則只怕已是要傷在他的快刀之下了。」

  那妖冶的婦人足尖一挑,把剛才給尉遲炯打落的那柄長刀踢了起來,接到手中,加入戰團。尉遲炯道:「我這寶刀不殺女流之輩,但你不知進退,可就休怪我要破戒了!」那婦人道:「你要殺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話猶未了,只見一片刀光,已是罩將下來,饒是她使的雙刀,卻是無法抵擋尉遲炯這柄單刀的一劈。

  尉遲炯心道:「殺一個婦人,莫要壞了我的名頭。」正要一刀削斷這婦人的右臂,饒她性命,忽覺勁風颯然,使鐵尺的那個漢子,把一對鐵尺當作判官筆使,豁了性命,冒險進招,雙點尉遲炯兩脅的「癒氣穴」。

  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尉遲炯反手一刀,格開那人的一對鐵尺,說時遲,那時快,歐陽堅正面戳出一指,胖和尚側面劈來一掌,這一掌一指,都是極為厲害的邪門武功,尉遲炯迫得回刀對付他們。那婦人僥倖保存了一條手臂,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了。她還未曾知道,尉遲炯剛才那一刀若是稍快半分,早已取了她的性命。

  尉遲炯喝道:「我聽說震遠鏢局有個鏢頭名叫劉興元,善使鐵石打穴,是不是你?」

  那漢子笑道:「我是一個微不足道之人,尉遲大俠居然識得賤名,不勝榮幸!」

  尉遲炯道:「震遠鏢局名頭不壞,竟然出了你這樣一號小人,我可要為震遠鏢局的招牌可惜了。」

  歐陽堅冷冷說道:「尉遲炯,你可知道我又是什麼人?」

  尉遲炯冷道:「以前不大清楚,現在可知道了,你是武林中的敗類!」

  歐陽堅笑道:「是否敗類,見仁見智,我不和你分辯。我現在的身份卻是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

  尉遲炯怔了一怔,手上的快刀可是絲毫不緩,一面應戰,一面冷笑說道:「失敬,失敬,原來你榮任了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啦。這麼說,莫非竟然是你們貴鏢局有意和我為難了?嘿,嘿,已故的韓老鏢頭和我倒有幾分交情,你們卻如此對我,我很想知道其中的原故!」要知若然只是劉興元一人,以震遠鏢局一個普通鏢師的身份,來與尉遲炯作對的話,那還可說他是瞞著鏢局的胡作非為,如今竟是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親自主持,這件事可就不能說是與鏢局無關了。

  歐陽堅哈哈一笑,說道:「你一定要問,我就說給你聽,也好叫你死得明白。嘿,嘿,你可知道這位大師是誰?」

  尉遲炯冷笑道:「誰知道他是那個破廟子裏鑽出來的野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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