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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第二十六回 一紙休書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陸遊

  繆長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見此情形,不由得大吃一驚,陡地喝道:「楊牧,你敢傷她,我斃了你!」

  他這一喝,用的乃是佛門的「獅子吼功」,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楊牧心頭一震,這一掌雖然仍是劈了下去,去勢已緩了兩分,給雲紫蘿霍的一個「鳳點頭」避開了。這倒不是他怕了繆長風的恐嚇,而是給「獅子吼功」震懾了心神。

  「獅子吼功」頗傷元氣,韓威武手下的鏢師給霹靂似的一聲大喝,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手上的勁道都發不出來,不由得都是後退幾步,但韓威武功力深湛,卻是不懼「獅子吼功」,趁這時機,呼的長拳搗出,狠狠的打中了繆長風一拳。

  不過這一拳雖然打中,韓威武也沒占到多大便宜。繆長風練有護體神功,韓威武的拳頭好像打著了一團棉花,忽地一股力道反彈回來,韓威武竟然身不由己的像他手下的鏢師一樣,退了幾步,心頭大駭,「今日以眾敵寡,若然還是勝不了他,震遠鏢局的招牌,可就要給我自己親手毀了。」

  殊不知他固然是心頭大駭,繆長風也是暗暗叫苦。他的功力不過勝韓威武少許,在運用「獅子吼功」之際,著了這拳,只覺五臟六腑都要翻轉過來!幸虧韓威武不知虛實,剛剛給他震退,不敢立即撲上,繆長風這才得以緩過口氣,運氣三轉,活血舒筋,消除了可能受到內傷的隱患。

  韓威武畢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見繆長風沒有趁這個機會沖出去,登時省悟:「敢情他也是受了傷?」所料雖然不中。繆長風的弱點已是給看出了。韓威武哈哈大笑,喝道:「繆長風,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啦!」大笑聲中,與眾鏢師又再撲上。

  雲紫蘿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劈,氣得咬牙罵道:「好呀,楊牧,我不想傷你,你卻要殺我!」唰唰唰連環三劍,這一回可是不再讓他了。

  雲紫蘿的武功本在楊牧之上,楊牧是仗著有震遠鏢局這個大靠山才敢和她動手的,不料韓威武和他手下的得力鏢師給繆長風一個人絆住,剩下四個本領不濟的把風鏢師人又不敢過來幫他。

  楊牧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想道:「這回可是糟糕透了!」想要求饒,又擱不下這個面子。說時遲,那時快,雲紫蘿又是唰的一劍刺來了。

  楊牧一個倒縱,叫道:「紫蘿,饒──」「饒命」二字尚未說得完全,忽見雲紫蘿一個蹌踉,一劍刺空,反而自己險些躍倒!

  這一劍若是給雲紫蘿刺個正著,喪命雖不至於,受傷那是免不了的。楊牧僥倖逃過,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可又是有點莫名其妙,想道:「以她的本領,這一劍是不應該失手的,難道她當真是還念著夫妻之情?」

  閔成龍此時已爬了起來,喘息已定。他不過給雲紫蘿打了一記耳光,雖然跌倒,並沒受傷,看見師父好像逐漸占了上風,登時膽壯,拿出了一對五行輪,冷笑道:「雲紫蘿,你眼中已是沒有師父,可休怪我眼中也沒有你這個師娘!」楊牧哼了一聲,說道:「對啦,這話你早就應該說了!」

  雲紫蘿腹內隱隱作痛,見他們師徒聯手攻來,心頭的氣苦實是難以形容,想道:「我死了不打緊,腹內的嬰兒卻是何辜,要死在他父親的手下!唉,夫妻之情我是顧不得了,嬰兒的性命我必須保住!」

  五行輪的邊沿是鋒利的鋸齒,是一種很厲害的奇門兵器,閔成龍乘著雲紫蘿給楊牧的掌勢罩住之際,一個盤龍繞步,繞到她的背後,雙輪向她背心推去。

  雲紫蘿斥道:「你這小子也敢助紂為虐,前來欺我!」飄身一閃,反手一劍徑刺他的胸膛。只聽得哢嚓一聲,五行輪斷了兩齒鋸齒。但雲紫蘿的青鋼劍竟也損了一個缺口,並沒有刺著閔成龍。

  楊牧此時亦已看出雲紫蘿氣力不加,又是詫異又是歡喜喝道:「雲紫蘿,你謀害親夫那是不成的了,你若能自知悔改,乖乖的跟我回家,說不定我還可以覆水重收。」

  雲紫蘿遭受了這麼重大的刺激,神經都已經麻木了,聽了這話,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冷笑說道:「楊牧,須要悔改的恐怕是你而不是我吧?」

  楊牧大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怒形於色,心中可是有點虛怯,「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我和石朝璣勾結的事情?」想至此處,登時動了殺機,加強掌力,狠下殺手!雲紫蘿也橫了心腸,咬牙苦戰。可是腹中的疼痛越來越是厲害,漸漸已是力不從心。

  繆長風在韓威武與一班鏢師的圍攻之下,無法衝開缺口,眼見雲紫蘿迭遇險招,性命即將不保,忍不住大怒駡道:「虎毒不食兒,楊牧,你,你還算得人嗎?」說話稍一分神,韓威武一個「龍形穿掌」拍來,「蓬」的一聲,繆長風又著了他的一掌。這一次他的護體雖然還是發生作用,反彈的力道卻已減了許多,韓威武只不過是身形晃了一晃,就站穩了。

  楊牧聽了這話,卻是不禁呆了一呆,心道:「虎毒不食兒,這是什麼意思?」

  「虎毒不食兒!」當雲紫蘿聽得繆長風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禁不住身軀陡地一顫,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了。幸虧此時楊牧也呆了一呆,未能抓緊這個時機,對她施展殺手。

  雲紫蘿幾乎想要叫喊起來:「繆大哥,不要再說下去,不要再說下去啦!不要責駡他,更不要替我求情,因為我早已是對他絕望了!」只恨喉梗塞,想說也說不出來。不過,也用不著她叫喊,繆長風此時又正在應付韓威武的急攻,再也不能分神說話了。

  「繆長風這話是什麼意思?」偶然一瞥,剛好碰著雲紫蘿射來的目光,那兩道如寒冰,如利剪的目光,那兩道有著七分氣憤,卻帶著三分淒怨的目光!這霎那間,楊牧也是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心中感到一片茫然了!

  其實楊牧也並非毫無夫妻之情,儘管他娶雲紫蘿的時候是別有用心,儘管他也知道妻子一直沒有愛過他,但這八年來夫妻相處的日子,對他總還是甜蜜的回憶,縱然甜蜜之中也有辛酸。

  愛恨之間,往往只是相隔一線。而又往往是一開始走錯了一步,跟著就錯下去了。終於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楊牧初時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心胸寬大的丈夫,本來以為假以時日,當可獲取妻子的芳心。誰知得到的只是妻子的尊敬。

  當然,由敬也可以生愛,但可惜的是,當雲紫蘿剛要對他發生愛意的時候,發現了孟元超還在人間。

  多好的偽裝也是不能永遠保持的,何況楊牧對妻子的愛且還混有許多雜念。妒火蒙蔽了理智,使得「聰明一世」的楊牧做出了糊塗事來,他以詐死來試探妻子,繼而一錯再錯,錯到要用毒辣的手段來謀殺孟元超。終於給石朝璣抓到了他的把柄!

  碰著了雲紫蘿氣憤而又淒怨的目光,這霎那間,楊牧的心頭也未嘗沒有一絲悔意,「我怎能這樣對待紫蘿,難道我當真要把她置之死地麼?她縱然沒有愛過我,也曾經是對我十分體貼的妻子啊!」楊牧心想。

  迷茫中忽似聽得石朝璣那獰笑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我正是要你這樣對待她!因為我要陷害孟元超,我也要令繆長風聲名掃地!你應該知道,這兩個人都是朝廷的對頭,誰叫雲紫蘿剛好沾惹這兩個人,管她是冤枉也好,不冤枉也好,都得牽累她了!你必須替我出面幹這件事情。在武林中製造風波,殺不了他們,也要叫他們自己人互相猜疑!哼,哼,你若敢不聽我的話,那你就準備嘗我的毒辣手段,準備嘗嘗自己身敗名裂滋味吧!」

  想到了違抗石朝璣的後果,楊牧不禁又打了一個寒噤。他現在已是操縱在石朝璣手中的傀儡,實在沒有膽量違抗他了。「哼,說什麼虎毒不食兒?你姓繆的那裡知道楊華根本就不是我兒子!何況楊華落在點蒼雙煞的手中。這也根本不是我的罪過。」楊牧只道繆長風說的乃是楊華,怎知是雲紫蘿肚裡的孩子,是雲紫蘿和他的孩子!

  一半是由於畏懼石朝璣的威脅,一半是妒火中燒,楊牧咬一咬牙,又狠起心來對付妻子了。

  「好呀,你殺了我吧!」雲紫蘿不顧一切,硬沖過去!為了保全孩子,她是不能不作死裡逃生的打算了。

  劍光閃處,一片紅光,閔成龍的肩頭給劃開了一道五寸長的口子,鮮血泉水般似的噴出來,五行輪也猛的朝雲紫蘿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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