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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齊建業道:「這是你後來才去打聽的,是麼?」段仇世道:「不錯。」齊建業道:「那麼最初你是怎麼知道這孩子是落在宋騰霄的手中?」

  段仇世把摺扇一合,指著楊牧,說道:「是他告訴我的。哼,哼,他分明知道那個蒙面人是誰,卻要誣賴是孟元超,我看不過眼,所以我雖然是和孟元超結有梁子,也不能不挺身出來作證了!」

  楊牧硬著頭皮抵賴,叫道:「胡說八道,你是白日見鬼了!」

  段仇世張開摺扇,搖了兩搖,哈哈笑道:「一點不錯,那天我確是白日青天見鬼了,這個鬼就是你!

  「才不過是兩個月前的事,楊武師,你想必還不至於這樣善忘吧,那天你和我談一樁交易,你要我們點蒼雙煞替你搶這個孩子!」他的雙眼冷冷的盯著楊牧,口裡說的一直是「這個孩子」,而不是說「你的孩子」。盯得楊牧心裡發毛,孟元超心裡也是思疑:「難道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孩子的來歷?」

  楊牧又驚又怒,喝道:「誰能相信你的鬼話,我為什麼要你搶我的孩子?」

  段世仇打了個哈哈,又用扇柄指著楊牧,說道:「你不僅要我搶這孩子,還要我利用這個孩子,幫忙你去報仇!」

  齊建業莫名其妙,道:「報什麼仇?」

  段仇世道:「他以為孟元超是我和他共同的仇人!卻不知道我姓段的雖然是和姓孟的結有梁子,可不能幹這樣卑鄙勾當!」

  齊建業道:「你的說法太奇怪了,楊牧怎能利用自己的孩子向孟元超報仇?」

  段仇世道:「內裡原因,楊牧心裡明白!我是心存忠厚,不願意當眾說出來。哼,楊牧,你若是一定要迫我非說不可,那──」

  楊牧心裡發慌,喝道:「你在這裡胡言亂語,說什麼也難以令人相信。」

  陳天宇是個老於世故的人,情知內中定有見不得人的隱私,說道:「別要節外生枝,這孩子現在何處?」

  段仇世緩緩說道:「我從宋騰霄的手中把這孩子搶了過來,現在他已經是我的弟子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為驚詫。楊牧又叫道:「胡說八道,我的孩子怎會拜你為師?」

  齊建業搖了搖頭,說道:「孩子你又沒有帶來,你說他在你門下,我怎知是真是假?」

  段仇世道:「我有憑證!」說罷,拿出一塊晶瑩的白玉佩。

  這塊玉佩一亮出來,孟元超和楊牧都是不禁大吃一驚,孟元超的心情尤其激動。

  原來這塊玉佩正是孟元超與雲紫蘿分手時,留下來給雲紫蘿的。他還記得當時說道:「世事多變,你我將來是否能夠團圓,只怕──」雲紫蘿連忙掩住他的嘴道:「不許你說不吉利的說話。任憑海枯石爛,我總是等著你的。」他輕輕移開了雲紫蘿的手,說道:「我當然也是但願如此,但意外的遭遇,也不能不有所提防。這是我給孩子的信物,他年倘若咱們在戰亂之中失散,難以團圓,這玉佩你留下給咱們的孩子,也好有個父子相識的信物。」

  想不到海也未枯,石也未爛,他與雲紫蘿已是破鏡難圓!

  想不到如今見著了這塊玉佩,卻沒有見著自己的孩子,饒是孟元超如何鐵石心腸,也不禁心內淒然,目中蘊淚了。幸好他還能夠極力忍住,不讓眼淚流了出來。

  在孟元超是心情的激動多於吃驚;在楊牧則是吃驚多於激動。

  雲紫蘿與他結婚以後,以為孟元超已死,什麼都不瞞他,這塊玉佩的事情也對他說了。他就是偷了這塊玉佩,在和「點蒼雙煞」談那樁「見不得光的交易」之時,說出這塊玉佩的來歷,叫點蒼雙煞搶了楊華,就拿這塊玉佩去威脅孟元超的。

  不料結果「交易」不成,這塊玉佩卻給段仇世拿了去不還他了。

  「這廝不知道還會抖露我什麼秘密?」楊牧不由得內心顫抖了。

  還有一個心情比孟元超更為激動,而吃驚又比楊牧更甚的人,她就是悄悄的躲在一角的雲紫蘿。

  激動的是她更進一步的發現了丈夫的本來面目,竟是如此醜惡,醜惡到令她難以想像的地步。「八年來,他總是在我面前裝出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口口聲聲說是定必把華兒視同己出。誰知他竟然要暗害華兒!」這可比丈夫要陷害孟元超還更令她痛心。吃驚的是:她的孩子落入了點蒼雙煞手中,而點蒼雙煞又正是和她結有梁子的。

  楊華彌月之時,雲紫蘿曾經把這塊玉佩掛在他的身上,齊建業也曾見過。

  齊建業呆了一呆,說道:「這塊玉佩倒似不假。」

  楊牧殺機陡起,說道:「點蒼雙煞是邪派中著名的魔頭,他搶了我的孩子或者不假,在這裡胡說八道,卻分明是想陷害我的。牟兄,這廝可是你請的客人?」

  牟宗濤何等聰明,立即便知他的用意,搖了搖頭,說道:「我怎會邀請這等邪派中人!」

  段仇世瞧出牟宗濤目光有異,冷笑道:「姓牟的,你打算殺、殺──」話猶未了,牟宗濤和楊牧不約而同的陡然出手,牟宗濤一把向他的琵琶骨抓下,喝道:「剛才偷發毒針的人是不是你?」他要殺害段仇世,當然必須找個藉口。楊牧則更加陰狠,一聲不響,便用金剛六陽手擊他背心要害。

  只聽得「乒」的一聲,雙掌相交,牟宗濤晃了一晃,退了兩步。但這個擊退牟宗濤的人卻不是段仇世,而是尉遲炯。原來尉遲炯亦已瞧出牟宗濤是目露凶光,暗藏殺機的了。可是他只是提防牟宗濤,卻還沒有提防楊牧。

  孟元超大吃一驚,搶救已來不及。只見楊牧「呼」的一掌擊下,「咚」的一聲,倒下了一個人。

  倒下的卻是楊牧。

  段仇世騰身飛起,翩如飛鳥般越過石台,向後山逃走。只見空中破布飛揚,他的背心衣裳恰好穿了巴掌般大小的洞。段仇世喝道:「姓楊的,你這一掌之仇,老子記下了。哼,你──」原來他是早就預防楊牧暗襲他的,楊牧那一掌擊下之時,他已是運了內家真氣護著背心。可是楊牧的金剛六陽手也委實厲害,結果楊牧固然是給他震得跌了個仰八叉,他也稍稍受了一點內傷,不敢分出心神多說話了。他本來想要更進一步揭發楊牧的陰謀的。

  牟宗濤內功深湛,卻敵不住尉遲炯的神力,晃了一晃,身形未穩,恐防尉遲炯再來打他,連忙橫掌護胸,喝道:「你們還不上去捉人?邪派魔頭,不請自來,格殺不論!」

  尉遲炯冷笑道:「牟宗濤,你想殺人滅口麼?」剛才段仇世未能說出的話,終於由他說出來了。

  牟宗濤大怒道:「尉遲炯,你這是什麼意思?」兩人劍拔弩張,看看又要動手。

  牟宗濤在扶桑派一向是被當作掌門人的,他說的話就是命令,大家都已習慣了。他發出命令,叫本派中人去追擊段仇世,不但他的門人弟子唯命是從,石衛、桑青這對夫婦本來對他有惡感的,也不知不覺的遵命追去。其中還有幾個人已經發出暗器。

  林無雙當機立斷,喝道:「不許加害客人,你們給我退下!」

  石衛瞿然一省,朗聲說道:「謹遵掌門之命!」「掌門」二字,說得特別響亮,眾弟子這才驟吃一驚,大家想了起來:「不錯,牟宗濤已經不是掌門人啦,我們當然應該聽掌門之命。」於是也都跟著石衛夫妻退下了。

  林無雙回過頭來,牟宗濤苦笑道:「掌門師妹,請恕我亂髮號令之罪,但我也是為了本派之故。」

  牟宗濤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本派的開宗大典,給邪派中人混了進來,不加懲處,焉能樹立聲威?」

  林無雙道:「我以為還是以德服人的好,縱然不請自來,好歹也是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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