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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十七回 道上相逢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呂本中

  依然是一葉扁舟,依然是極目無涯的水天景色,相隔不過十天,但去時的心情已是和來時兩樣了。

  雲紫蘿橫渡太湖,看魚躍鳶飛,濤驚波緊,不禁思如潮湧,難以自休。

  「這樣的英雄大會,百載難逢,元超和騰霄大概也是會來的吧?」

  原來雲紫蘿的心底還藏有一個秘密,未曾和姨媽說的。固然她要為姨媽找尋邵家父子,但她更渴望的是能夠再一次見到孟元超。

  「那一晚元超都認不出我,這一次我有繆長風的面具,更是不怕給他看穿了。」雲紫蘿心想。殊不知廢園喋血那晚,孟元超雖然沒有立刻認得是她,過後卻是知道的。

  「華兒是他的骨肉,我應該把這孩子的下落告訴他。最好是我能夠單獨見著宋騰霄,請騰霄為我代傳消息。」

  心上的創痕當然是不容易磨滅的,不過她卻沒有來時的傷悲了。

  來時她是萬念俱灰,覺得天地雖大,無處容身。但求找著了姨媽,把孩子養下來,以後就無聲無息的過這一世。

  此際,她雖然仍感往事辛酸,不堪回首,但胸襟卻開闊了許多。

  是受了三萬六千頃的太湖滌蕩?還是受了繆長風的豪邁所影響呢?

  她不知道。或者這兩者都有吧?

  這次她是要前往泰山,忽地心中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元超沉實堅毅,就像泰山一樣。我在他的身邊,是什麼也不會感到恐懼的。但繆長風卻像太湖,博大能容,在他的身邊,一個人的胸襟就自然開闊。元超可以做一個好丈夫,可惜我今世已是與他無緣;繆長風可以做一個好朋友,就像我和騰霄一樣。他和元超並不相識,如果他們也能夠成為朋友,那該多好!」

  想至此處,不由得有點懷念起繆長風來,雖然和他不過才相識幾天。

  這是她第一次除了孟元超之外,如此深刻的想到的第二個男子。宋騰霄和她相識最久,但在她的目光之中,卻似乎還及不上繆長風這樣的瞭解她。

  「他們三人倘能成為好友,那該多好!」雲紫蘿再一次心裡想道。

  繆長風的一段話好似還在她的耳邊:「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有時一個人也難免忽生感觸,無端惆悵的。但多愁善感,卻似乎不是我輩所宜。尤其是在這西洞庭山,放眼一看,就可以看見煙波浩淼的太湖,我們的胸襟是應該更加寬廣了吧?」

  此際,雲紫蘿身在煙波浩淼的太湖之中,對這段話的體會自是更深了。

  當然她還是不能完全免於傷感。比如說她這次前往泰山,就是希望只見孟元超一面,卻不讓他知道,以後就不再見他的了。「可惜我還不能像繆長風那樣的灑脫呢!」雲紫蘿不由得心中苦笑了。

  但此際當她想起了繆長風的這一段話,當她在期望繆長風和孟元超、宋騰霄二人能夠成為最好的朋友之時,心裡卻忽地有了另一個念頭:「為什麼我要終生避免再見元超?自苦乃爾!難道我和元超不能成為夫妻,就連朋友也不可以做了?」

  腦海裡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的影子,是那天晚上,出現在孟元超那座書樓上的呂思美。雲紫蘿幽幽的歎了口氣,又再想道:「但現在還不是我和他相見的時候,我只能設法轉托騰霄把我要說的話告訴他了。唉,他的小師妹這樣可愛,當真是我見猶憐,我豈能妨礙了他們的姻緣,要與元超重續友誼,也只能等待他們結婚之後,再過若干年了!」

  惆悵猶如柳絮,隨風飄落心湖。雖說她的胸懷已是開朗許多,卻又怎能不蕩起一點漣漪,沾上幾分惆悵?「元超赴泰山之會,他的小師妹想必是一定和他同行的了。我現在想著他,他會不會也想著我呢?唉,有小師妹在他的身邊,但願他能夠忘記了我,那不是更好嗎?」

  雲紫蘿以為孟元超必定和小師妹同在一起,卻不知道孟元超乃是單騎獨行,趕赴泰山之會。他的小師妹還在宋騰霄的家中養病呢。

  一路上孟元超也是情思惘惘,心事如潮。

  當然他最懷念的還是雲紫蘿,「泰山之會過後,我一定要到太湖找她!縱然破境難圓,也必須見她一面!」

  第二個他所懷念的人是呂思美,「騰霄和她的性情接近得多,但願他們得到幸福。」他是懷著祝福的心情,懷念著呂思美對他的好處的。

  但還有一個少女,也曾在他心中投下不能磨滅的影子。雖然剛剛相識,和她的感情遠遠不能和雲、呂兩人相比,孟元超也是懷念著她的。

  孟元超所懷念的第三個人可就不是雲紫蘿所能知道的了。因為她只知道有一個呂思美,卻不知道還有一個林無雙。

  「這位林姑娘天真無邪,倒是有點像小師妹,不過沒有小師妹活潑。」孟元超心裡想道:「牟宗濤是她的表兄,那天尉遲炯要我和她同赴泰山之會,我因為要先拜見金大俠,只能讓她先走。想必她現在已經到了泰山了。」

  孟元超又再想到金逐流托她向自己報訊之事,自思:「後來我見了金夫人,金夫人又再三和我說及這位林姑娘。莫非這次的事情,乃是他們夫婦有意想讓我和這位林姑娘相識?」孟元超並不糊塗,隱隱猜到了金逐流夫妻和尉遲炯的用意,心中苦笑:「可惜我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孟元超畢竟是個歷盡風霜的豪俠,情場上失意雖然給他帶來了心上的創傷,但他卻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此際他正憧憬著泰山上的群雄盛會,英雄的豪氣替代了兒女的情懷,縱然還是有一些鬱悶的心情,也是像淡雲遮蓋不住燃燒的太陽了。

  孟元超跨下的這匹紅鬃馬本是御林軍統領北宮望的坐騎,給尉遲炯偷了來給他的。離開了金家之後,孟元超生怕趕不上泰山之會,一路快馬疾馳,不過三天,就從山東的東平踏入了泰安縣的境內,泰山在泰安縣北部,已經是可以看得見了。距離重陽還有兩天,孟元超松了口氣,心裡想道:「想不到這匹馬跑得這樣快,我倒是來得早了。來得早也好,可以多點機會結識各方豪傑。」

  這匹馬跑得興起,四蹄生風,彷佛不著地一般,輕快無比!孟元超豪興勃發,想起了詩聖杜甫所寫的一首詠駿馬的詩,放聲吟道:「胡馬大宛名,鋒棱瘦骨成。竹批雙耳駿,風入四蹄輕,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鋒棱瘦骨」「竹批雙耳」是寫馬的外表,據說馬的雙耳小而尖銳,有如削開的竹管一樣,就是好馬。而千里馬也總是瘦骨突起,有如鋒棱,決不會長著許多肥肉的。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是寫駿馬的腳力和主人對馬的信賴。意思是說:當這匹馬絕塵而去的時候,無遠弗屆,千里一躍。騎著這樣好的馬,一旦有患難的時候,真可以安心把生命付託給它了。

  孟元超反復吟了「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這兩句詩,想道:「這兩句詩倒也可以借用來贈給知己呢。」

  正在豪情與駿馬競馳之際,忽見前面也有三四匹駿馬,跑得風一般的快!

  名馬寶刀,英雄所重。似這樣的駿馬,等閒都不容易見著一匹,現在卻突然發現三匹之多,孟元超不禁又驚又喜,心裡想道:「這三個人想必也是和我一樣,乃是前往泰山赴會的,倒不妨攀交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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