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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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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叔度卻是另一種想法,他想「小倆口子嘔氣」乃是閒事,邵鶴年氣消了自會回來。不過父子畢竟是痛癢相關,邵鶴年又是沒有什麼江湖經驗的,如今離家出走,他總是難以放心,於是決定去找兒子,說道:「陳天宇的二公子曾到咱們這裏作客,我想去回拜他,順便打聽犬子的下落。陳天宇交遊廣闊,就是他不知道,也可以托朋友盡力。」 蕭夫人道:「都是我這女兒不好,不知她怎樣得罪了鶴年,把他氣走了。」 邵叔度笑道:「小兒女的事何必這樣認真,焉知不是鶴年不好,得罪了令媛呢?管它誰是誰非,我找他回來向令媛賠禮就是。我走了之後,還要請令媛過來陪伴小女呢。」 蕭夫人笑道:「你簡直比我還寵她。好,你放心去陳家吧,我決不會讓她和紫薇再吵嘴了。」 蕭月仙嘟著小嘴兒道:「媽,你這麼說,倒好像我是專門喜歡和人家吵嘴的了。」蕭夫人笑道:「你不是麼?」 邵紫薇道:「伯母,你放心。我們以後是決不會再吵的了。」說話的神氣似乎很是認真。原來她因為昨天和蕭月仙吵架給哥哥聽見,過後很是後悔。「我妒忌蕭大妹子和陳光世好,不該從嘴裏罵出來。哥哥的出走,多半是因為聽見我們這番吵架的緣故。」她想。 蕭夫人笑道:「這就最好了。好,仙兒,邵伯伯走了,你就過去陪薇姐吧。叔度,我不送你了。」 邵叔度笑道:「我這次也不是出遠門,少則七日,多則十天,就會回來的。」陳家在蘇州木瀆鄉,正是在太湖邊上,順水行舟,不過兩天就可到達。 邵叔度走了之後,蕭月仙也過邵家去了,屋子裏只留下蕭夫人和雲紫蘿。 蕭夫人道:「紫蘿,你昨天來的時候,是不是正碰見她們在梅林裏練劍。」雲紫蘿道:「不錯。」蕭夫人道:「她們是不是一面練劍一面吵嘴?」 雲紫蘿不便把她們吵嘴的說話說出來,笑道:「我距離得遠,沒聽清楚她們說些什麼。不久,那姓連的漢子就來了。不過年輕人多半好勝,就是吵吵嘴也算不了什麼。」 蕭夫人忽地嘆了口氣,說道:「不錯,我倒是擔心鶴年這次的出走,並非因為仙兒和他吵嘴的緣故呢!」 話題又回到邵鶴年出走這件事情,雲紫蘿怔了一怔,一時尚未明白姨媽的意思。只見蕭夫人若有所思,過了半晌,這才說道:「你們以前往在蘇州,和陳家相去不遠,可有往來麼?」 雲紫蘿道:「宋伯伯的一家和陳家是有來往的。我爹生前卻沒有去拜訪過他們。」 蕭夫人道:「你可聽得宋家的人談過這位陳二公子,聽說他的文才武功都很不錯。少年得志,在江湖上已經是頗有聲名的了。」 雲紫蘿道:「我離開蘇州已有八年,八年前這位陳二公子大概還沒出道,所以我倒沒有聽得宋家的人說過。不過我昨天卻見著他了。誠如姨媽所言,這人的文才武功的確都很不錯。」 雲紫蘿將湖上碰見陳光世與繆長風之事告訴姨媽,蕭夫人說道:「他們二人都是人中俊傑,尤其這位陳二公子,年少未婚,更是做父母的理想佳婿。唉,我就擔心這個——」 雲紫蘿道:「姨媽擔心什麼?」 蕭夫人道:「你不是外人,我不妨將心事告訴你。我擔心這次的風波恐怕就是因這位二公子而起。」 雲紫蘿心中一動,想道:「知女莫若母,莫非姨媽已經知道?」 果然便聽得蕭夫人說道:「邵叔度是你姨父生前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他這次請繆長風和陳光世來他家裏,為的就是要繆長風做媒,好讓女兒得到佳婿。 「可是陳二公子來了之後,我卻發現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這就是仙兒對鶴年的態度,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這兩個孩子以前雖也常鬧彆扭,但鬧過也就算了,最多隔一兩天就會和好如初。但陳二公子在邵家這幾天,他們二人倒是沒有鬧吵。」 雲紫蘿笑道:「在客人面前,當然是不好意思吵鬧的了。」 蕭夫人搖了搖頭,道:「仙兒沒有和他吵鬧,但那幾天也從來沒有和我提及他,倒是常常把這位陳二公子掛在口邊,冰川劍法是怎樣神奇啦,他又會做詩又會畫畫啦,他和紫薇說了些什麼話,和她又說了些什麼話啦,等等,等等。唉,紫蘿,你是過來人,像這樣的情形,想必你也是應該明白的了。」 雲紫蘿默默不語,心裏想道:「少年情侶,不怕吵嘴,最怕的是彼此冷漠。姨媽可算是觀察入微。」 蕭夫人接著說道:「知女莫若母,月仙這丫頭好動,好新奇的物事,又時時歡喜不切實際的空想。她和鶴年的性情確是有點不大合得來,不過她和那位陳二公子的性情其實也相差頗遠,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雲紫蘿暗自想道:「姨媽倒是頗有知人之明,可惜她對四海神龍齊建業的月旦卻不能恰如其分。大概這是因為涉及私人恩怨的緣故,以至就不能冷靜觀人了。」 蕭夫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擔心的就是怕這丫頭愛上了她不該愛的人,傷了鶴年這好孩子的心暫且不說,我們兩家的交情也要給她毀啦。」 雲紫蘿沉默一會,說道:「男女間的事情微妙得很,姻緣前定之說,我以前是不信的,現在也有點相信了。依我之見,兒女的姻緣,還是讓他們隨緣遇合吧。這種事情,實是人力所不能勉強的。」 蕭夫人道:「你說得是,也只好由得他們去了。」說至此處,忽地望著雲紫蘿微微一笑,接下去說道:「不過說到姻緣二字,紫蘿,你別見怪,我倒是想和你說幾句知心的話了。」 雲紫蘿怔了怔,說道:「我是個未亡人,還怎能說及姻緣二字?」 蕭夫人道:「你不比我,你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在你的處境,我以為若是找到合適的人,還是改嫁的好。」 雲紫蘿紅暈雙頰,說道:「姨媽,你、你怎的說這個話?我肚子裏還有楊家的一塊肉呢!」 蕭夫人正色說道:「論理這個話我似乎是不該說的,但這個『理』是世俗之『理』,腐儒之『禮』,也不見得就應該奉為金科玉律。 「先談世俗之見。妻子死了,丈夫續弦,人人都當作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誰也不會去責備丈夫。那麼丈夫死了,妻子又為什麼不能再嫁? 「再談儒家之禮。其實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說法,也只是從宋代才開始提倡的。宋以前一般的儒生,並不認為這是大逆不道。漢代的司馬相如娶卓文君,千古傳為佳活。唐朝的皇后甚至也都有再嫁的寡婦呢。 「甚至到了最講禮法的宋代,真正讀通了書的人,也認為年輕的寡婦再嫁,合乎天道人情。王荊公(安石)的兒子死了,他親自作主,把媳婦嫁出去,就是一般人所熟知的故事。所以,『夫死婦不再嫁』,這乃是從腐儒所定的『禮』而變為世俗所依的『理』的。這個『理』其實並不合理。 「何況你本是武林中人,江湖兒女,更無須拘泥於世俗之見了。」 雲紫蘿聽得出神,不覺笑道:「想不到引起了姨媽大發議論。不過,不過——」 其實雲紫蘿之所以不願再嫁,也並非她要遵從「禮法」,但蕭夫人卻那裏知道她的心事,聽得她連說兩個「不過」,便打斷她的話,接下去說道:「不過什麼?我知道你肚子裏有楊家的一塊肉,但正是因此,我才勸你改嫁的。 「你今年不過二十多歲,這個遺腹子還要你撫養十多二十年方得成人。如今你是無依無靠,只有我一個親人。我是五十開外的人了,也不知還能伴你幾年?再說,縱使你有親人依靠,也總不如自己有一個家。到了老年,也有個老伴兒共慰寂寥。」說至此處,勾起喪夫之痛,不覺眼眶紅了。 雲紫蘿道:「多謝姨媽關心,但我已是心如槁木,根本就沒有再嫁的念頭了。」 蕭夫人道:「當然我說的人一定得要合你心意。我不勉強你,但你聽我說說,又有何妨?」 雲紫蘿只好默不作聲,蕭夫人便繼續說道:「這個人不但是文學武功,兩皆出色,更難得的是他胸襟氣度,超邁俗流,當真稱得上是個大大夫、真豪傑!」 雲紫蘿笑道:「姨媽這樣盛讚此人,想必是不會錯的了。但可惜我——」 蕭夫人道:「你要知道這個人是誰嗎?這個人就是你曾經見過的那個繆長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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