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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金雞嶺是在東平縣之西,四天前孟元超碰見石朝璣的所在則是在東平縣之南,這兩處地方是決不能在一天之內來回的。

  原來楊牧恐怕史紅英看出破綻,因為孟元超家住蘇州,假如他說出是在蘇州城外碰上石朝璣的話,難免會引起猜疑,是以他胡亂編造了一個地方。地方更改,日期也要更改,金雞嶺和東平縣的距離大概只是四五日路程,他就隨口說是四天之前了。他可做夢也沒有想到有這樣的巧事,那一天孟元超恰巧是碰見了石朝璣。

  孟元超道:「楊牧,他,他說我什麼?」

  史紅英道:「你和他的妻子可是相識的麼?」

  孟元超道:「不錯,從小就相識的。」

  史紅英望著孟元超,似笑非笑地說道:「他說你拐帶了他的妻子!」

  孟元超跳了起來,叫道:「他,他竟然這樣造我的謠言!」

  史紅英說道:「你不要著急,有話好好的說。這樣說,你最近並沒有見過他的妻子。」

  孟元超冷靜下來,心裡自思:「紫蘿確實是曾到蘇州看我,也難怪他的丈夫有此誤會。」

  史紅英見他神色不定,卻是不禁有點猜疑了。

  孟元超定了定神,說道:「實不相瞞,我是曾見過他的妻子,雖然那天晚上,她是蒙著面孔,也沒有和我交談,但我知道是她。她和我乃是青梅竹馬之交,不過,自從她結婚之後,我可沒有見過她。更沒有與她做出對不起楊牧的事!」

  史紅英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聽了他的話,心裡想道:「他與楊夫人的情形,莫非正像無雙與她表哥一樣?只不過一個是男的另娶,一個是女的另嫁?」

  孟元超躊躇片刻,接著說道:「我和楊夫人在少年的時候,是曾有過一段、一段……這段隱情我從來沒有告訴別人,現在願意說給夫人知道。」

  史紅英搖手道:「我信得過你是個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你的私事,我不想知道。不用說了!」

  她自以為猜得不錯,卻不知孟元超與雲紫蘿之間的愛孽糾纏,可比林、牟二人複雜得多!

  孟元超含笑道:「如此說來,楊牧敢情是來求賢伉儷主持公道的了?」

  史紅英笑道:「不錯,逐流不在家,我只好聽他申訴了。想不到就有這樣的巧事,他剛剛說到你拐帶他的妻子,你的拜帖就送到我的面前來了,好在沒有給他看見,否則倒是要令我這個做主人的為難呢!」

  孟元超大為尷尬,面紅過耳,暗自想道:「我雖然沒有做過虧心之事,但是楊牧未曾找回紫蘿之前,即使我有機會向他解釋,只怕他也是不肯相信的了。」

  史紅英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微笑說道:「孟少俠是否覺得我的措施有點失當?」

  孟元超心中有所憂慮,只好坦白說道:「我本來應當向楊牧解釋清楚的,但現在還不是適當時機。多謝幫主為我保全顏面,讓我得以避免了這一場尷尬的會見。但我擔心的是:他可以到你們這兒投訴,也可以到其他武林前輩之處投訴,這,這……」

  史紅英道:「但求無愧吾心,何愁眾口鑠金。事情總有水落石出之時,孟少俠無須顧慮。而且我想這件事情,楊牧大概也是不願意張揚出去的。在幾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面前,我也可以為你解釋的。」

  史紅英是個精明能幹的巾幗鬚眉,但對這件事情,她卻是估計錯了。

  俗語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因楊牧已經投靠清廷,要楊牧把「家醜」外揚,這正是楊牧的頂頭上司──御林軍副統領石朝璣的主意。為的就是陷害孟元超,破壞他在武林中的聲譽!楊牧一來是身不由主,二來亦是由於對孟元超的極度妒忌,妒火攻心,也就不惜撕下臉皮,執行石朝璣的計畫了。

  「但求無愧吾心,何愁眾口鑠金」。孟元超聽了這兩句話,心裡卻是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想道:「我雖然沒有和紫蘿做出對不起她丈夫的事情,但我對她的相恩情戀,八年來卻是從未稍減!」

  史紅英道:「這件公案,我倒不是有意偏袒你,只因為你的為人,我們夫婦早已知道。楊牧在薊州頗有名氣,但我畢竟還未深知他的為人。」

  孟元超大為感動,說道:「我一個末學後進,金大俠和夫人這樣看得起我,我真不知應該如何報答知己了。」

  史紅英笑了一笑,又道:「其實我早知道他的妻子不是你拐帶的了!」

  孟元超怔了一怔,連忙問道:「為什麼?」

  史紅英緩緩說道:「因為有人在太湖見過楊牧的妻子雲紫蘿!」

  雲紫蘿的行蹤之謎突然從史紅英的口中揭露出來,這正是孟元超想要知道而無從打聽的消息!孟元超不禁又驚又喜,失聲說道:「有人在太湖見過她?她怎的到太湖去了?那個人又是誰呢?」要知雲紫蘿是武學世家,卻非江湖女子。她的熟人,非親即故。江湖上的一般人物,決計不會認識她的。是以孟元超不禁感到有點奇怪了。

  「是我和逐流一個相當可靠的朋友,」史紅英說道:「他與楊牧夫妻素不相識,但他卻識得雲家的『躡雲劍法』。」

  孟元超詫道:「他曾見雲紫蘿使劍?」

  史紅英道:「不錯,他曾在太湖西洞庭山看見一個黑衣女子和人比劍,使的正是躡雲劍法。對方是什麼人,他不知道,不過這個人的本領也是極其了得,黑衣女於使到最後一招『橫雲斷峰』,方始將他打敗。

  「前兩天這位朋友來到我們家裡,邀逐流往泰山觀禮,不知怎的說起這件事情,當時因為他們行色匆匆,我就沒有向他仔細查根問底。」

  孟元超很想知道再多一些,但可惜史紅英所能告訴他的就只是這麼多了。那個朋友的名字,她也沒有說出來。孟元超和她畢竟只是初次見面,她既然不肯說,孟元超自也不便再問。

  史紅英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楊牧的岳父是雲重山,雲重山是躡雲劍法的嫡系傳人,他只有一個女兒,這些都是我早已知道了的。所以當楊牧說到他要找尋妻子之時,我就敢斷定我那個朋友在西洞庭山上所見的黑衣女子,一定是楊牧的妻子雲紫蘿無疑了。」

  「你可曾把這個消息告訴楊牧?」孟元超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問道。

  「我想楊牧夫妻之事定有蹊蹺,我又不是熟悉他的為人,是以暫時我還不想告訴他。要待真相清楚之後,方能決定讓不讓他知道。」史紅英答道。

  孟元超籲了口氣,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下來了。這霎那間,他忽地感到內疚於心,「為什麼我也不願意楊牧知道呢?」

  史紅英繼續說道:「但現在說來,查究楊牧夫妻的因由倒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楊牧所說的他給清廷緝捕之事是真是假,他為什麼對我撒謊說是給石朝璣打傷?孟少俠,你說對不對?」

  孟元超心神不屬,說道:「這個、這個,我可不方便插嘴。按說雲紫蘿願意嫁的人,想必也不會是壞人的。」

  史紅英聽得他為楊牧辯護,笑了一笑,說道:「你對楊夫人倒是很有信心。不過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往往有些事情是出乎常理之外的。咱們還是小心謹慎的好。」

  孟元超面上一紅,不敢再說,只好答了一個「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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