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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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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天雕怒道:「我的毒功斷送,就是因他而起,你也給他的師妹斫了一刀,你還說他不是咱們的仇人!」若非卜天雕一向敬畏這個師弟,他就要破口大罵了。 段仇世點了點頭,說道:「你也說得不錯,經過了昨晚這一戰,咱們當然也是和孟元超結下了樑子的了。但我還是禁不住佩服他。」 卜天雕道:「你佩服孟元超什麼?」 段仇世道:「我佩服他是一條硬漢子,還有他那一路刀法,我也很是佩服。說老實話,單打獨鬥,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昨晚得見呂壽崑衣缽真傳的刀法,也算得是不虛此行了。」 卜天雕道:「如此說來,這個仇你是不想報了?」 段仇世道:「這也不然,佩服和報仇是兩件事。不過我倒想用另一個法子報仇。」 卜天雕道:「什麼法子?」 段仇世道:「我還未曾想得出來,不過我是不想和他性命相鬥了。我要把本領練得比他高明,叫他甘拜下風。」 卜天雕知道這個師弟比他更為任性行事,他所想的非做到不可。卜天雕的武功本來不及師弟,如今毒掌已廢,更是必須倚靠他了。是以卜天雕雖然心中不忿,卻也不敢發作。只好說道:「我是不行的了,但願你好歹也給咱們出這口氣。」 說話之間,忽然見有一個人匆匆向他們跑來。 卜天雕抬頭一看,只見來的是個衣衫襤褸的漢子,一件打滿補釘的藍布大褂,油膩膩的發亮,遠遠就聞到一股臭味,一張蒼白的臉孔,簡直沒有半點血色,跑起路來,腳尖沾地,輕飄飄的像一縷煙,倒是跑得很快。 卜天雕暗暗嘀咕:「那裏鑽出來的這個怪物,倒像個大廟不收,小廟不留的野鬼遊魂。」他正自滿肚皮怒氣無處發洩,心裏討厭,便即轉過身指著那漢子罵道:「你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東西,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們後面幹嗎?」那漢子淡淡說道:「卜先生,請你不要罵人,我看你現在也是狼狽得很,樣子並不見得怎樣好看啊!」 卜天雕大怒道:「好呀,你這個鬼東西居然敢譏笑我,你老子今晚雖然打輸了架,要打發你諒還可以!」他的毒功雖廢,其他武功還在,大怒之下,用那傷得較輕的手,一掌就向這個漢子打去。 那漢子說道:「何必如此動怒,你焉知道我是對你沒有好處的呢?」聲音仍是冷冷冰冰的,臉上毫無表情。 只聽得「蓬」的一聲,卜天雕一掌打在那人身上,那人不過微微一晃,卜天雕卻是不由自己的連退三步。 卜天雕那裏知道,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東西」卻是薊州的名武師楊牧。楊牧本是個甚為注重儀容,平日衣著極其講究的名武師,因他暗暗地跟踪妻子,雖然戴上了人皮面具,也還恐防萬一給雲紫蘿看破,故此扮成這個樣子。 他知道卜天雕的毒功已經給雲紫蘿廢掉,是以敢於受他一掌。內功的造詣,他本來就比卜天雕稍勝一籌,卜天雕在惡戰重傷之後,和他距離更遠,這一掌當然絲毫不能傷害他了。 段仇世畢竟比師兄有見識得多,當下連忙將卜天雕拉開,說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閣下大約是不想給我們知道你是誰吧?好,那我也就不請問閣下的高性大名了,只是想請問閣下有何指教?」說話中透露他業已看出楊牧乃是戴了面具,並非以本來面目示人。 楊牧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段先生不愧是爽快的人,那我也就爽快的說了。實不相瞞,你們昨晚之事,我都已知道,你們要不要向孟元超報仇?」 卜天雕道:「要又怎樣?你的武功雖然不錯,未必打得過孟元超。哼,哼,要是我沒受傷,我看你至多不過和我打個平手罷了,你又焉能幫助我們報仇?」 楊牧說道:「不錯,我是打不過孟元超。但不能力敵,便當智取。只要你們依計行事,我自有辦法叫孟元超跪在你們面前,給你們磕頭!」 卜天雕半信半疑,呲牙笑道:「你當真有這能耐?好,你辦得到孟元超給我們磕頭,我給你磕頭。」楊牧淡淡說道:「那倒不必。」 卜天雕道:「師弟,我知道你不想殺掉孟元超,若能令得他給咱們磕頭,這個仇我也可以當作是已經報了。」 段仇世望了楊牧一眼,說道:「但我倒是很想知道,閣下為何這樣熱心,要為我們報仇?」 楊牧說道:「實不相瞞,我和孟元超也是結有樑子,並不僅僅是為了你們。」 段仇世道:「哦,原來如此!」 楊牧緩緩說道:「所以你們如果是同意的話,咱們倒不妨彼此合作,做一宗交易。」 段仇世冷冷說道:「你算是找到了買主了。這是一宗見不得光的交易吧?」 楊牧哈哈一笑,說道:「不錯,現在天還未亮,這的確是見不得光的買賣。」 卜天雕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的辦法如何?」 楊牧說道:「孟元超有個好朋友,名叫宋騰霄,這個人你們想必知道?」 段仇世道:「他們在小金川的時候,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聽說這人的武功不在孟元超之下。」 楊牧點了點頭,說道:「我見過他的武功,比孟元超稍差一點。孟元超有個孩子——」 話猶未了,卜天雕忽地罵起來道:「胡說八道,孟元超還未娶妻,那裏來的孩子?你這不是存心來騙我們嗎?」 楊牧說道:「卜兄,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未成親也可以有孩子的,這是孟元超的私生子。」 卜天雕是個渾人,搔搔頭皮,想了半晌,明白過來,說道:「公的和母的住在一起就會有孩子,不一定要拜堂成親?對,對,你是說有不錯,但這又怎樣?」 楊牧說道:「這個孩子,如今正由宋騰霄將他帶來蘇州。他們走的是大路,你們很容易就可以在路上找著他們。」 段仇世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是要在這孩子的身上做文章。」 楊牧說道:「不錯,咱們報仇的辦法就是要著落在這孩子的身上。宋騰霄的武功雖也不弱,但他要保護孩子,決計不是你們的對手。你們可以在他的手上把這孩子奪過來。」 卜天雕道:「我們要一個小孩子幹嗎?沒的自討麻煩!」 楊牧哈哈笑道:「孟元超的孩子在你們手上,你們要他如何就是如何,他還敢不依?」 卜天雕一拍腦袋,說道:「是呀,這樣簡單的道理,我怎樣沒有想起!」 楊牧取出一塊漢玉,繼續說道:「孟元超從未見過這個孩子,你們說的他未必相信。但他不認識這個孩子,這塊玉他是一定認識的。」 原來這塊漢玉乃是孟元超臨走那晚,留下來給雲紫蘿的。他是個穩重的人,臨走之時也曾想到,世事難測,恐怕將來會有什麼意外的變化,是以留下這塊家傳的古玉,囑咐雲紫蘿,叫她在孩子長大之後,交給孩子。萬一有甚意外變化,夫妻父子,不能團圓,留下這塊漢玉,也可以當作父子相認的信物。 雲紫蘿嫁給楊牧之後,有一天給楊牧發現她收藏的這塊漢玉,問起她來。雲紫蘿一來以為孟元超已經死掉,二來感激丈夫對她的恩義,便也不再隱瞞,把這塊漢玉的來歷,對丈夫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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