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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七回 情海波瀾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未曾消。

  ──黃仲則

  要知孟元超所最尊敬的人就是師父,倘若點蒼雙煞只要他磕頭,他為了保全師妹的性命,或者還可以考慮,但如今段仇世聲明這三個響頭是替他師父磕的,此頭一磕,就敗了師父一世英名,他還如何磕得下去。

  孟元超大怒之下,揮刀霍霍。立即向點蒼雙煞狂攻,那知段仇世正是要他如此,孟元超應付點蒼雙煞的毒掌,本來已是感到為難,一旦沉不住氣,當然就更難應付了。

  卜天鵰恨極了呂思美,獰笑說道:「臭丫頭,你有眼無珠,膽敢傷我,我也不要你性命,只要你的兩隻眼珠!」揮舞著血淋淋的手臂,著著向呂思美進攻。呂思美抵擋了幾招,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地轉天旋!

  孟元超一面要運功抵禦毒氣的侵襲,一面要處處照顧師妹,激戰中只聽「嗤」的一聲響,孟元超的衣襟給段仇世撕去了一幅。

  段仇世哈哈笑道:「孟元超,你還要硬充好漢麼?可惜,可惜!可惜你這身武功。我本來不想取你性命的,你卻非要送死不可!」

  段仇世以為孟元超已是釜底之魚,那知笑聲未了,假山石後,亂草叢中,忽地飛出一條黑影,閃電般的就向他撲來了。

  這個人不用說當然是雲紫蘿了。但孟元超卻不知道。

  雲紫蘿平生最為愛潔,但為了不想給孟元超看出她的廬山真相,竟然不惜把污泥塗滿面上,而且撕下了一幅黑色的衣裙,包住了她的一頭秀髮。

  雲紫蘿運劍如風,唰的一招「白虹貫日」向段仇世太陽穴刺去,段仇世吃了一驚,心道:「這妖婦不知是那裡鑽出來的,好厲害的劍法!」百忙中霍的一個「鳳點頭」,移形換位,反手一掌。

  劍光掠過,段仇世只覺得頭皮一片沁涼。原來他的半邊頭髮,已是給雲紫蘿的利劍好似鏟草一般的削掉了。

  雲紫蘿全憑三招劍法取勝,第一招未能刺傷敵人,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可惜!」迅即身移步換,第二招「玄鳥鏟砂」就向蔔天鵰殺去。

  段仇世的輕功與雲紫蘿本來不相上下,但因先要避招,然後進招,他那反手一掌,就落在雲紫蘿後面,連她的衣角都沒碰著。

  蔔天鵰一來是本領不及師弟,二來是受了傷,只有單掌可以應敵,他可避不開雲紫蘿這一招專門克制毒掌的劍招了。

  蔔天鵰一掌劈將過去,只聽得蔔的一聲,掌心的「勞宮穴」已是給雲紫蘿的劍尖穿過。

  雲紫蘿抽出劍來,反手一招「玉女投梭」,恰恰迎上了段仇世打來的毒掌。

  凡是練毒功的人,身上有三處要害是決不能讓敵人傷著的,一是額角的太陽穴,一是腹下的丹田穴,一是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倘給刺傷,毒掌就要廢了。

  段仇世識得厲害,連忙收掌換招,饒是他退得快,青光閃處,雲紫蘿劍鋒掠過,也在他的手臂劃開了一條三寸多長的傷口。

  蔔天鵰掌心洞穿,毒功已廢,大吼一聲,倒躍三丈開外。他雖然還練有其他功夫,但毒掌不能使用,如何還敢戀戰?

  段仇世這點輕傷,比起他的師兄,簡直算不了什麼一回事。但卜天鵰不堪再戰,他自是孤掌難鳴,當然也只好走了。

  這一晚新月如眉,月色本來就不怎麼明亮,加以雲紫蘿的身法又快,她這一下突如其來,兔起鶻落的不過三招就打敗了點蒼雙煞,孟元超看也未能看得清楚。

  三招奏效,雲紫蘿籲了口氣,偷偷的再瞧了孟元超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孟元超叫道:「窮寇莫追,請恩公回來,受我一拜!」話猶未了,雲紫蘿已是翩如飛鳥的越過圍牆連背影也不見了。

  他只道雲紫蘿是去追趕敵人,卻怎知她是滿懷辛酸,避免和他見面。

  可是她畢竟曾經是孟元超最親近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孟元超所熟悉的。孟元超雖然沒有見著她的廬山真面,但在她越過圍牆之際,匆匆一瞥之間。已是禁不住心中一動,覺得這個人的背影似曾相識了。

  孟元超正自心中一動,想道:「這人是誰呢?」忽聽得呂思美噗嗤一笑,但跟著卻「哎喲」一聲,身子搖搖欲墜。原來她松了口氣,頓感四肢酸麻,支援不住了。

  孟元超大吃一驚,連忙將師妹扶穩。呂思美喘了口氣,說道:「我歇一歇就沒事了。咱們多虧那人相救,你去請她回來吧。但她是個女子,你看不出來嗎?可別恩公恩公的亂嚷了。」孟元超這才知道小師妹是因為他大叫恩公而失笑的。

  孟元超定睛一看,只見小師妹面如金紙,眉心隱隱有股黑氣,不禁歎了口氣,說道:「小師妹,你不要逞強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吧。我知道你想報恩,但那位恩人倘若願意和我們見面,她自己會回來的;倘若她不肯和我們見面,我去追也追不上。」

  呂思美倚偎著師兄,說道:「奇怪,她為什麼救了咱們,又避免和咱們見面,你可猜想得到她是誰嗎?」

  孟元超道:「我怎麼知道?你的身體要緊,別管她是誰了,早點兒歇息吧。」

  孟元超話雖如此,心中已是隱隱起了猜疑:「該不會是紫蘿吧?如果是她,為什麼不肯讓我見面?八年來我受盡相思之苦,難道她就不思念我麼?」突然想起自己從前和雲紫蘿讀過的兩句詞:「相見爭如不見,有情總似無情。」心中一片茫然,但也懂得了雲紫蘿不肯見他的那一份無可親何的心境了。

  呂思美躺在床上,她得了師兄之助,給她推血過宮,覺得稍為舒服了一些,不過腦袋還是沉甸甸的,渾身骨節,也仍有一陣酸麻的感覺。

  但她雖然感覺疲倦,卻是睡不著覺,她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師哥。她見孟元超倚在窗前,臉兒朝外,不禁問道:「師哥,可是她回來了。」

  孟元超瞿然一驚,回過頭來,茫然問道:「你說誰呀?」

  呂思美笑道:「瞧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以為我說的是誰?當然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子了。」

  孟元超道:「你還在想著她?她早已去得遠了,不會再回來了!」

  呂思美道:「咦,你怎麼知道?」

  孟元超道:「你不是說她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麼?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她若要見咱們,那就不會走了。」

  呂思美道:「哦,那麼你不是在想她卻又想誰?」

  孟元超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道:「小師妹為我受了重傷,我卻老是在想著雲紫蘿。」當下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哄呂思美道:「我什麼也不想,只是想你安心養病。我給你一顆藥丸,你吃了乖乖的睡吧。」他給呂思美吞服的是一顆少林寺秘制的「小還丹」,治內傷最為有效。這顆「小還丹」是義軍首領冷鐵樵送給他的,某次他作戰受傷,冷鐵樵把從少林寺大悲禪師那兒討來的三顆小還丹給他,他捨不得全吃,留下了一顆。

  呂思美吞了藥丸,笑道:「你把藥丸當作糖果哄我睡覺麼?但我還是不想睡。」

  孟元超心念一動,說道:「你以前看護我的病,時常給我唱歌。我不會唱歌,吹簫給你聽好不好?」

  呂思美喜道:「好呀,好呀!我記得在小金川的時候,你和宋師哥常常一個吹簫一個唱曲的。我已經有許久沒聽過你吹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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