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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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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遺一直是捏著嗓子說話的,現在一時情急,不知不覺的放開了嗓子,露出原來的口音。白英傑心頭一動,想道:「這人的口音好熟,難道果真是相識的人?我卻怎麼想不起來?咦,他為何要用假嗓子說話?」 路英豪沒有他師兄那麼精細,但聽得金世遺連叫兩聲「之華」,叫得這樣親密,也有點兒納罕,暗自想道:「聽他如此稱呼,他和谷師妹一定不是泛泛之交。」 不過,路英豪雖然有點懷疑,但他感激金世遺救命之恩,且又佩服金世遺的武功,因此仍然不加掩飾的,把本門的事情,對金世遺說了。 路英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奉了掌門師姐之命,到襄陽去請師妹回山的。師妹的義父是襄陽谷正朋,谷正朋逝世多年,師妹還未曾到過他的墳前祭掃,所以那次邙山大會之後,掌門師姐不見她的踪跡,便料到她定是回義父家中去了。 「我們到了谷家,果然見著了師妹,但任憑我們怎樣勸說,她都不肯回山。看來她好像十分頹唐,對什麼事情也不感興趣。口口聲聲,但願侍奉義母終老,不想再入江湖了。」 金世遺聽得心裏淒酸,想道:「這都是我害了她。」 路英豪道:「幸虧掌門師姐也料到她不願回山,接著又派了程浩和林笙兩位師兄趕來,捧出本門的金牌勸駕,她這才答應了。」 曹錦兒發出金牌,召見一個本門弟子,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要知這塊金牌,大有來歷,乃是邙山派的創派祖師——前明公主獨臂神尼留下來傳給歷代掌門的。當年呂四娘也是在得到師父給她這面金牌之後,才敢誅殺了因。金世遺聽到此處,已經完全明白了曹錦兒的用意,看來她不僅准許谷之華重列門牆,而且是有意將掌門之位傳給她了。 果然路英豪接著就道:「曹師姐實是有意令她接任掌門,不過曹師姐的意思谷師妹未知道。只道曹師姐是怕她不肯回去,才用金牌召她的。她見了金牌,只好答應了。」 金世遺問道:「既然她已答應了和你們一道回山,怎的又中途失踪了呢?」 路英豪道:「不是中途失踪,乃是當天晚上,在她家裏失踪的。她和他們定實了第二天一早起程,哪知她當天掃墓回來,晚上便出了一件極為古怪的事情。」 金世遺道:「什麼怪事?」 路英豪道:「因為師妹已答應了明早同行,那一晚我便安心睡覺,哪知到了午夜時分,我忽被一聲淒厲的叫聲驚醒,白師兄也同時醒來,他比我精細,聽出那叫聲是來自西樓。」 金世遺問道:「你們兩位是同住一房?」 路英豪道:「不錯。我和白師兄同住,距離西樓較遠;程、林兩位師兄另住一房,距離西樓較近。西樓是谷師妹的閨房所在,樓上有兩間房,另外一間是她的義母韓氏夫人住的。」 金世遺道:「嗯,我明白了。那一聲叫可是你師妹的聲音嗎?」 路英豪道:「不是,那是她義母的叫聲。後來我和白師兄趕到西樓,在樓梯口先發現了兩個人。」 金世遺道:「想必是你那兩位師兄——程浩和林笙吧?」 路英豪道:「這次你猜得對了,正是他們。程、林兩位師兄的武功比我們高得多,可不知怎的,竟然糊裏糊塗的受了人家的暗算。兩個人倒作一堆,滿臉黑氣,驗不出什麼傷痕,但卻是神智昏迷,只『荷荷』地叫,像白癡一般,瞪著兩隻大眼睛,卻認不得我們,又不會說話。」 金世遺想道:「想必是他們碰到極為驚心動魄的事情,所以嚇成這個模樣。但這兩人都是邙山派中出類拔萃的弟子,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論理又不應這樣。而且他們遇見強敵,又何以不出聲呼叫?」 路英豪接續說道:「我們見此情形,知道不妙,急忙上樓去叫師妹,卻只見她的房門已經打開,人早已不在了。這時,韓夫人聽得我們的叫聲,方始從房中出來。」 金世遺道:「據我所知,谷正朋的妻子也是個武藝高強的女英雄,不在她丈夫之下,她可曾和敵人交過手麼?」 路英豪道:「沒有。連敵人是什麼相貌,她也瞧不清楚,據她說,她聽得谷師妹房中有響動的聲音,起來看時,卻只見一條黑影,似乎是背著一個人,從對面的瓦背飛過,她還未來得及施展輕功去追,便給那個人用瓦片打了她一下,我們看見她時,她的額角還青腫著,血也還未止呢。」 金世遺大為驚疑,心中想道:「谷之華已盡得了呂四娘的真傳,武功之高,遠在曹錦兒之上,即那位韓夫人,武功也許比她稍差,但在江湖上亦已可算得是一流高手,怎的會毫無抵抗,就給敵人將谷之華綁架了去?」 路英豪續道:「我起初以為是孟神通的門人弟子所為,但據白師兄說,程、林兩位師兄的症狀卻不似是受修羅陰煞功的傷,可惜他們二人都已神智昏迷,不會講話,我們請了名醫給他診治,過了幾天,他們仍是那樣,絲毫不見清醒。根本就沒有辦法從他們的口中探出什麼消息。」 金世遺苦苦思索,但覺這件事情的經過,有許多離奇古怪的地方。谷之華是自行失踪還是給敵人擄去?若是給人擄去,那麼這個人最少也是孟神通一流人物。 白英傑道:「我最初也曾懷疑是孟神通。但一來程、林二位師兄並非是受修羅陰煞功之傷;二來剛才所碰到的孟神通那兩個弟子,他們也在追查谷師妹的下落,可見谷師妹不是落在孟神通或他的黨羽手中了。」 金世遺心道:「還有第三個理由,你們尚未知道。孟神通現在正在京中,推算路程和時間,他不可能先到襄陽擄了女兒。」 正因如此,金世遺更覺得這件事情是個難解之謎。 路英豪續道:「按照我們邙山派的規矩,接了掌門人以金牌宣召的弟子,必須帶了金牌回去聽令,因此,那面金牌,已是在谷師妹手中。」 金世遺道:「這麼說,那面金牌豈不是隨同谷姑娘失落了?」 路英豪道:「就是呀!所以我們要急著去見掌門師姐。現在各派掌門人還在嵩山少林寺,我們若是得見師姐,也準備先往少林寺一行,屆時但願得與我兄再聚。」 金世遺道:「你們忙著趕路,我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那兩個傢伙遺下的馬匹正合你們使用。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路英豪正在與金世遺拱手道別,白英傑忽然說道:「此次多蒙兄台援手,感激不盡。但不知兄台的真名實姓,可肯賜告麼?」 一面說話,一面向金世遺深深一揖,路英豪怔了一怔,心道:「他的姓名不是早已告訴我們了嗎?你怎麼懷疑那是假的?」 深恐金世遺因此不悅。 金世遺微微一笑,說道:「白兄果然是個精明的人。你們見了師姐,自然明白我是誰了!」 路英豪不覺愕然,就在這一瞬間,他還未來得及出聲再問,金世遺身形一晃,早已過了三岔路口,跨上他的那匹駿馬,絕塵而去了。 金世遺雖然和路、白二人開了一個大玩笑,但他的心頭可是沉重得很,一路思念著谷之華,心中想道:「之華碰到了災難,我豈能不管?那晚曾與敵人照過面的,只有程、林二人,我要是能令他們清醒過來,或者可以探出一些蛛絲馬跡。」 想至此處,一幕往事忽然又浮上心頭,那是他和谷之華在邙山重會的晚上,厲勝男忽然出現,不惜自斷經脈,身受重傷,阻止了他去追趕谷之華。「假如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勝男,她肯放我到襄陽去查訪之華的下落麼?她現在也正是毒傷未癒,要是她不肯與我同行,我可以丟下她不管嗎?」 兩個少女的影子在他的心頭忽起忽落,令得他心亂如麻!正是: 唯恐眼前人不諒,最難排遣舊時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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