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雲海玉弓緣 | 上頁 下頁
二〇〇


  他當然不會懼怕項鴻的修羅陰煞功,但卻怕馬兒禁受不起,於是,先把坐騎繫在路旁的一棵柳樹上,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上去,捏著嗓子嚷道:「你們這班傢伙是怎麼搞的?白日青天,在路上打架,打又打得不爽快,打了半天,還是沒完沒了的!當真是混賬之極!老子等得不耐煩啦,趕快給我滾開!滾開!」

  這時,他們正打到最緊要關頭,白英傑的快刀已漸漸給項鴻克住,項鴻眼見勝利在望,焉有放鬆?路、白兩人給他們緊緊迫住,幾乎喘不過氣來,更不能「讓路」了。

  其實項鴻也早已瞧見了路上有人走來,但他卻不認得這人就是金世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見金世遺先繫好了馬匹,再大搖大擺地走來,說話又是帶諷帶罵,分明是有心混擾,登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待得金世遺走近,突然一掌向他劈去!

  金世遺罵道:「豈有此理,不讓路也還罷了,還要打人!」

  項鴻這一掌正劈中金世遺的胸膛,見金世遺竟是若無其事的向他衝來,不由得慌了,說時遲,那時快,項鴻的第二掌剛要發出,已給金世遺一把捉著,就像提起一隻小雞似的,直摔出去!

  金世遺直插入混戰的中心,白英傑的單刀,路英豪的長劍,郝浩的判官筆,三般兵器,在這剎那之間,縱使想偏開亦已收勢不及,三般兵器一齊戳到了金世遺的身上。

  白英傑、路英豪失聲驚呼,郝浩的判官筆卻用力戳下,金世遺不理會白、路二人,先把郝浩的判官筆劈手奪了過來,拗為兩段,一聲喝道:「你也跟你的師兄滾吧!」

  如法炮製,也像捉小雞似的把郝浩提了起來,一把摔出,恰恰跌在他師兄的身邊。

  這兩師兄弟被金世遺這麼一摔,不但覺得疼痛,而且覺得渾身有如被火燒一般,原來金世遺已震斷了他們三焦經脈,將他們的修羅陰煞功一舉破了。幸而他們功力還未全失,尚能跑路,這時,他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哪裏還敢回頭再望!

  白、路二人驚魂未定,定眼看時,見金世遺身上非但沒有傷痕,連衣裳也毫無破損,而剛才他們的一刀一劍,卻分明是已觸著了他的身體的,這一驚比剛才更甚!剛才的吃驚是怕誤傷了金世遺,現在的吃驚卻是由於金世遺不可思議的武功。其實金世遺也不過只是用了內家功夫中的一個「滑」字訣而已,但一來因為雙方本領差得太遠,二來在他們的刀劍觸及金世遺衣裳的時候,本能的反應令他們減輕了勁力,所以就連衣裳也沒有傷損了。

  路英豪名如其人,是個豪爽的漢子,對金世遺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走過來納頭便拜,金世遺笑道:「都是自己人,理該患難相助,路兄弟何必客氣。」

  白英傑道:「恕小弟眼拙,不知在何處見過兄台?敢問兄台高姓大名,尊師哪位?」

  金世遺胡亂捏了一個假名,說道:「白、路二兄原來已不認得小弟了,小弟是兩個月前往邙山大會上與兩位兄台見過面的。小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參加邙山大會的各派弟子總計不下五六百人之多,路英豪和白英傑是邙山派中的頭面人物,易於為人認識,金世遺這麼一說,路英豪半點也沒有懷疑,心中且有歉意,尷尬笑道:「邙山會上的人實在太多,我現在想起來了,甘兄不是在會期那一天才來,和鄧朝元老英雄等人在一處的嗎?我剛才一見就覺得相貌好熟,只是想不起名字。」

  那次大會,痛禪上人率領「十八羅漢」前一日趕到,第二天才是鄧朝元率領二十多位俗家弟子前來,路英豪不好意思說認不得金世遺,因此把這件事提起來。而且在他的心目中,他也確實是把金世遺當作那次隨鄧朝元來邙山參加大會的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之一。

  金世遺心中暗笑,卻裝出讚嘆的口吻說道:「路兄的記性真好!那次大會,一共來了五百六十八個人,難為你還記得我的相貌!」

  白英傑道:「怪不得甘兄的武功如此高明,原來是少林派的高弟!甘兄刀槍不入,敢情是已練成了貴派的金剛不壞神功麼?」

  金世遺笑道:「練是練過的,說到『練成』,那還差得遠呢!小弟至多不過有三四分火候。」

  白英傑卻是個精細的人,聽金世遺的話,越聽越覺懷疑,原來那次大會,他正是奉命接待客人的「知客」之一,雖說來人太多,他已記不完全,但對於最重要的少林、武當、峨嵋幾個大門派的弟子,他是特別留心的,卻怎樣也想不起有金世遺這樣的人;而且他又知道少林派的金剛不壞神功極少傳給俗家弟子,就算是俗家弟子之首的鄧朝元,對這門功夫也不過略懂皮毛,當下心中想道:「若然他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以他的武功而論,早已應該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卻為何我根本就未曾聽過這個名字?」

  不過,他雖有懷疑,卻也不會疑心到金世遺是個壞人。他對金世遺在他最危急的時候出手相助,心中也是感激得很的。

  路英豪見師兄態度冷淡,頗為奇怪心中想道:「休說人家救了你的性命,即算僅是武林同道,你也不應該擺出一副冷面孔對待人家。咦,師兄平素也是個愛結交朋友的人,為何今日大大失了常態?」

  路英豪方自納罕,白英傑卻已站了起來,向金世遺施了一禮,說道:「大恩不言報,我們還有點小事要趕著上京,就此別過。」

  路英豪正談得高興,被師兄催促,無可奈何的隨師兄站了起來,忽地嚷道:「糟糕,糟糕,我的兩條腿麻木不靈,已經不聽使喚了,這怎麼趕路?」

  原來他因為未練過「少陽神功」,體內受陰寒之氣所侵襲,無法解除,時間一久,手足的關節都給凍得僵硬了。

  白英傑正要扶他,金世遺笑道:「難得相聚,多談片刻何妨,我還有點事情想請問兩位兄台呢!」

  他右手拉著路英豪,左手拉著白英傑,路、白二人休想移動分毫。

  路英豪忽地感到似有一股暖流,在身體內流過,直透四肢,登時感到舒服無比。白英傑本來也有點春寒料峭的感覺的,經金世遺這麼一拉,熱力從他的掌心直透進去,這點輕微的寒意也立時消失了。

  白英傑是個武學行家,當然知道這是金世遺在用上乘的內功替他驅散陰寒之氣,只得停了下來,向金世遺謝道:「多謝甘兄再次施惠,請問甘兄想知道的是什麼事情?」

  金世遺道:「請問兩位兄台,你們可是到過了襄陽谷家麼?」

  白英傑道:「不錯。」

  金世遺道:「可見過了令師妹麼?」

  白英傑道:「你問這個幹麼?」

  金世遺道,「我與令師妹也曾相識,那次在邙山會上,她被孟神通點了穴道,後來就不知下落,我也想打聽打聽她的消息。」

  白英傑道:「不勞甘兄掛心,那次她雖然遇險,幸得高人相救,早已平安無事了。」

  他怎也沒有想到,那次救谷之華出險的人,就是在他對面,和他說話的這個金世遺。

  金世遺道:「我是想問她現在的下落,兩位不是已經見過了她的嗎?」

  白英傑遲疑片刻,答道:「見過了。」

  金世遺道:「那麼谷姑娘現在何處?她的身體可完全恢復了麼?」

  白英傑又再遲疑,心中想道:「這姓甘的是什麼人?為什麼也像孟老賊那兩個弟子一般,絮絮不休的盤問谷師妹的事情?」

  路英豪忍不住答道:「都是自己人,說你聽無妨,我們在襄陽是見過谷師妹,但第二天她就失踪了,我們也正在想知道她的下落呢!」

  路英豪此言一出,金世遺禁不住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之華、之華、她、她怎樣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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