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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白良驥道:「西門牧野當然是這個心思,不過秦岱、耿純二人,想令孟神通為皇上所用,那也是白費心思。孟神通此人實在是天下最驕傲自大的人,他雖然一心想稱霸武林,卻也不會借助朝廷之力。只怕在他的心目中,還未必看得起皇上的封賞呢。要是他那麼容易入彀的話,我早已替皇上禮聘他了。」

  那「韓大哥」道:「不管如何,咱們這次的差事,總算是辦得順順利利,手到擒來,西門牧野還能說咱們什麼?要抹煞咱們的功勞也抹煞不了!除非他敢暗殺咱們。」

  白良驥道:「那他還沒有這麼大膽。不過此去京師,還有四天。天山派的交遊最廣,咱們還是得處處小心。」

  那「韓大哥」笑道:「你放心,馬車就停在外面的院子,我又早已有了安排,即許有甚風吹草動,也瞞不過咱們耳目。」

  金世遺偷聽了他們這番談話,對這班人的來龍去脈,已摸得清清楚楚,暗暗吃驚,心中想道:「原來西門牧野的背後,還另外有人,這人竟是當今皇帝。看來乾隆這小子比他的父親雍正還要厲害得多!雍正只做到火燒嵩山的少林寺,他卻想把天下武林人物盡數誅鋤!」

  金世遺並非害怕皇帝的威權,但卻不能不為正派的武林人物擔心,尤其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唯一弟子,而呂四娘則是滿清皇室最大的仇人,只怕谷之華縱想遁跡荒山,西門牧野這班人也放她不過。

  厲勝男搔了他一下手心,悄悄說道:「我雖然給你又招惹一班強敵,但你為我報仇,也就是幫忙了你的谷姐姐呢,你總該沒有怨言了吧!」

  她用的是「天遁傳音」,功力雖還不及孟神通、金世遺之深,但在三五丈之內,縱使是當今最負盛名的幾個武學大師,也聽不到她說些什麼。

  金世遺面上一紅,想不到自己心裏想些什麼,厲勝男立刻便能猜到。其實厲勝男也只是猜到了一半,金世遺並不單單是為了谷之華。

  房間裏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這兩個人談到了西門牧野的野心,都帶著恐懼,似乎是在咬著耳朵說話。金世遺屏息雜念,凝神靜聽,忽聽得外間有極輕微的聲息,金世遺不覺心中一凜,他聽出了是有兩個武功極高的人物正在進入這間客店,心道:「難道是馮琳來了?」

  隨即聽到比較沉重的腳步聲,金世遺暗叫不妙!他聽出了是這兩個人負著重物越牆而去,他當然立刻便想到了藏在馬車內的鍾展與李沁梅,心道:「若是馮琳也還罷了,要是別人,那可糟糕!」

  當下與厲勝男打了一個招呼,也用「天遁傳音」之術向厲勝男說道:「你在這裏再聽他們說些什麼,我出去看看。」

  厲勝男道:「我理會得了,你出去救人便是。」

  那兩個午夜來客腳步聲雖然較前沉重,但仍然比一般的夜行人輕得多,只有落在金世遺、厲勝男這等行家耳內,才能區別出前後的差異,房間內的白良驥與那個「韓大哥」似乎尚還未覺。

  金世遺走出院子,院子裏停有幾輛馬車,不過白良驥所乘的那輛,他早已在日間留意在心,所以毫不費力的便找到了。不料揭開那車篷一看,卻令他大吃一驚!

  只見那個車伕斜斜的靠著車墊,面色青紫,嘴巴張開,似是碰到突如其來的偷襲,要喊還未曾喊得出聲似的。金世遺一把將他拖開,但覺他全身僵硬,但身上並無傷痕,而脈息又比常人快得炙。饒是金世遺見多識廣,急切之間,也瞧不出他受的是什麼傷,金世遺禁不住心中一凜,暗自想道:「此人身體已經僵硬,而脈息尚粗,顯見內功相當深厚,最少不在白良驥之下,而看這情形,又不似是被人封閉了穴道。咦,這是哪裏來的高手,能在瞬息之間,便令他受了這等莫名其妙的傷?」

  金世遺醉心武學,若在平時,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從這人的受傷情狀,推究那個傷他的人的武功。但此時此際,他還哪有心情及此?當下跳上馬車,只見一個五尺來高的鐵箱,箱蓋四邊有蜂巢也似的許多小孔,金世遺輕輕一揭,便揭開了,裏面卻是空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只是聞到一陣微帶腥味的魔鬼花香,金世遺翻遍了馬車,也不見鍾展和李沁梅的影子。

  金世遺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見此情形,便知:「白良驥定是把他們放在這箱子裏面,那兩個人開不了這個箱子,不知用什麼手法,在箱蓋周圍弄了許多窟窿,這才把它打開。看這些蜂巢也似的小孔,似是金剛指的功夫,但天下哪有這等深厚功力的人,一指便可洞穿鐵板?」

  金世遺疑惑不定,伏地一聽,那兩個人的腳步聲大約已到了一里開外,金世遺心道:「不管他們是誰,我且追上去看看再說。」

  立即施展了絕頂輕功,不過一盞茶的時刻,便在郊外的一個荒崗追上了那兩個人。

  一望見這兩個人,金世遺不覺啞然失笑,他起初胡亂猜疑,不知是何方高手,卻原來是他的老朋友——冰川天女和她的丈夫唐經天。剛才的疑團,也就一一有了答案。想來定是那「車夫」察覺有人來到,正想張口大叫之時,便給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彈打入他的口中;令他全身僵硬,至於那鐵箱的許多小孔,當然是唐經天用天山神芒所弄穿的了。

  只見唐經天背著鍾展,冰川天女背著李沁梅,向前疾奔,金世遺心道:「他們雖不如我剛才所想像那般的具有絕頂神功,但比之三年之前,卻的確是高出了不少!」

  按說金世遺發現了是他們二人,便當罷手,但他一心一意要促成鍾展與李沁梅的好事,若然罷手,卻又與他原定的計劃不符。他躊躇了片刻,決定和唐經天夫妻開個玩笑,抓起了一片泥土,捏成碎粉,運氣一吹,那撮碎泥土在唐經天夫妻的頭上紛落如雨!

  唐經天本就準備有敵人追來,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金世遺撒出那把碎泥雖然份量極輕,也帶著絲絲聲響,唐經天一覺有異,立即一記劈空掌打將出去,泥屑紛飛,但有一顆黃豆大的沙粒,卻在唐經天的手背擦過,雖未皮破血流,卻也令他感到隱隱作痛。

  唐經天大吃一驚,放下了鍾展,遊目四顧,搜索敵踪,金世遺的輕功遠比他高明,又早已躲進樹林裏面,唐經天瞧不見敵人,更是吃驚,心道:「難道是孟神通追來了?」

  這時冰川天女也放下了李沁梅,夫妻倆仗劍而立,準備應付勁敵,金世遺若然只想奪走鍾、李二人,那是易如反掌,難就難在要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真面目,毫無聲息地將人劫去。

  唐經天朗聲笑道:「這兩人是我的師弟師妹,閣下將他們擒去,我不能坐視不救,瞧閣下身手,當非鼠竊狗摸之輩,若是與我天山派有甚梁子,唐某夫妻願接下來!閣下何苦與小輩為難,更何須弄這等鬼鬼祟祟的伎倆?」

  在唐經天的心目中,以為這個戲弄他的人必定是將他師弟師妹擒去的人,所以有這番說話。

  唐經天這番話說得不亢不卑,甚為得體,金世遺聽了,掩著嘴幾乎忍不住笑。忽聽得「噗嗤」一聲,有人卻先笑了出來。

  只見樹林邊人影一閃,厲勝男現出身來。她手中拿著一把寶劍,在矇矓的月光下,吐出碧瑩瑩的寒光,正是唐經天那把游龍寶劍。厲勝男嘻嘻笑道:「不敢,不敢!唐少掌門你怎麼向我自稱小輩呢?」

  唐經天這一氣,非同小可,「嗖」的一聲,一枝天山神芒立即電射而出,厲勝男橫劍一削,將那枝天山神芒削為兩段,又嘻嘻笑道:「果然是把寶劍!久聞天山二寶,神芒堅逾金鐵,寶劍利可斷金,如今看來,確是寶劍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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