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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只聽得「逼卜」「逼卜」的木頭爆裂聲越來越響,竟有好幾枝樹箭穿過了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這比「射人先射馬」更難應付,在馬背上還可躲閃,或者催馬疾奔,但坐在樹枝上,卻是毫無辦法。

  馮琳眉頭一皺,心道:「這老賊禿當真可惡,想出了這等陰損的辦法來,我現在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亦已遲了。」

  其實,即算馮琳和贊密法師,同時用樹箭射對方所坐的樹枝,亦是馮琳吃虧,一來因為贊密法師所坐的樹枝較粗,二來馮琳的內力也稍遜法師的渾厚,即算同時發射,亦必定是馮琳的樹枝先斷。

  江南陳天宇這班人站在唐經天夫婦背後,江南看得伸出舌頭,失聲叫道:「糟糕,糟糕,這一場怕要輸了,咦,咦——哈,哈——贏了,贏了!」

  就在江南說話的那一瞬間,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與樹幹相連的那端,倏地齊根斷了,然而也就在這一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馮琳身形拔起,使出了最後一手的「摘葉飛花」功夫,兩朵紅花在漫天飛舞的樹葉中射出,贊密法師所坐的那株樹枝無風自蕩,滴溜溜地轉了半個弧形,馮琳那兩朵紅花稍稍拐彎,便打中了他臀部上端、脊椎骨末端的尾閭穴附近,贊密法師一個倒栽蔥跌了下來,馮琳的樹枝雖然先斷,可是身形拔起,卻比他高了三尺。

  可是意料不到的變化又告發生,江南的笑聲未絕,只見贊密法師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身形恢復原狀,就用他當初竄上樹枝的那個姿勢,像根棍子似的,筆直落下,但落下之勢,卻極為緩慢,馮琳則比他快得多,只是轉瞬之間,馮琳反而落在他的下面。江南嚇得目瞪口呆,不識其中奧妙,各派的大宗師則都看得出來:贊密法師正以深厚的內功,施展重身法來穩定身形,減慢了下墜之勢!

  轉眼間馮琳身形落下,離開地面已不到三尺了,江南嘆口氣道:「唉,還是輸了!」

  他這一「輸」字剛剛出口,忽見馮琳右腳在左腳腳背一踏,倏然間身形又憑空拔起三丈,這樣三起三落,終於是贊密法師先落到地面,馮琳這才跟著腳尖沾地,登時掌聲雷動。

  他們二人比賽的時候,早已講明,誰先跌落地面便即算輸,所以雖然是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先斷,但贊密法師先落地,贏的一方仍是馮琳。可是奇怪得很,以馮琳那樣好開玩笑的人,贏了這場,反而沒有絲毫喜氣。

  原來馮琳此際,心中正在疑惑不定,不錯,她在樹枝初斷、身形拔起之時,曾向贊密法師發出一記無聲的劈空掌,跟著再飛出紅花,那時她的身形已向贊密法師移近了兩三丈,可是雙方的距離也還有七八丈遠,這一記劈空掌,她自忖功力,最多能令贊密法師所坐的樹枝抖動幾下,但結果卻使那株樹枝蕩了半個弧形,掌勁的威力,遠遠超出了她自己的估計!

  不過,贊密法師的跌落,卻的確是給馮琳的那兩朵紅花擊倒的,原來馮琳少時,曾在當時還是四皇子允禎(後來的雍正皇帝)府中住過幾年,四皇子府中異人甚多,她也學會許多奇特的武功,其中一項就是紅教中的點隱穴之法,能破密宗的護體氣功,但所點的必須是尾閭「坎火」、「離水」二穴方能生效,兩人在相距十餘丈遠的樹上坐禪的時候,休說馮琳功力未到,即算有此功力,但兩人面面相對,她也沒法打中對方背後的穴道。因此直到贊密法師所坐的樹枝蕩了半個弧形,背脊側面對著她的時候,她方能抓著這瞬息的機會,使出「摘葉飛花」功夫,用紅教的打穴之法,打中贊密法師尾閭的穴道。

  至於最後,她比贊密法師落後,則確確實實是憑著自己超妙的輕功——貓鷹迴翔之技——勝過對方的。所以綜論這場比賽,馮琳的輕功和摘葉飛花功,以及飛花打隱穴的功夫都是確實勝過對方;而贊密法師的功力以及護體的佛門神功——須彌芥子功——則勝過馮琳。雙方各有專長,但假若贊密法師所坐的那株樹枝,不是在最緊要的關頭,給這麼一蕩的話,馮琳的武功再好,也沒法打中對方的坎離二穴,那時候跌落地的就將是馮琳了。

  馮琳自己心內懷疑,贊密法師卻以為所坐的樹枝確是被馮琳的劈空掌力所震盪的,雖然她是在身形拔起之際發出,不無取巧,但有此功力,贊密法師也自心中佩服,便心甘情願的認輸,合什說道:「馮女俠武學廣博,敝教的點穴奇功小僧尚僅略解皮毛,馮女俠竟也知道,當真令小僧佩服。」

  此話一方面固是認輸,另一方面亦是表明:馮琳是用他紅教的功力打倒他的,雖然敗了,也不失面子。

  馮琳正色答道:「法師神功深厚,我實在是勝得僥倖,謬承讚許,轉覺汗顏。前時在冰宮開罪法師,失言失態,尚望法師不必介懷。」

  她對贊密法師的佛門神功,也確是衷心佩服,故此一改輕佻之態,特地向他賠罪。正是:

  勝來亦帶三分險,內裏還當有別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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