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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冰川天女聽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證實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也聽他差遣!

  唐經天道:「唔,孟神通?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但我們和他風馬牛不相及,他叫你們來下什麼書?」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書,誰理會你和他有什麼瓜葛。書信擺在那兒,你不會自己拆來看麼?」

  馮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說道:「好呀,你們究竟是來下書的,還是偷東西的?或者是兼有這兩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

  贊密法師合什說道:「阿彌陀佛,請女施主出言慎重,小僧豈是偷東西的人?」

  馮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偷了她的冰魄寒光劍,你們與他同來,不是同謀的賊黨是什麼?口念彌陀,就可以賴得乾乾淨淨嗎?」

  贊密法師面色微變,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來說道:「冰魄寒光劍反正已追回來了,那是姬曉風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贊密法師臉上泛紅,說道:「我們實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說些什麼,姬曉風的所為或者也另有原因,請諸位不要難為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說吧。」

  他見冰川天女追回了寶劍,只道姬曉風亦已遭擒,故此為他說情。

  冰川天女道:「大師放心,既然是與大師同來的人,我們怎會將他難為呢。姬曉風我們早已讓他走了。」

  冰川天女見贊密法師彬彬有禮,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對他客氣幾分。

  唐經天聽著那番僧嘿嘿的冷笑聲,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園中有一座白塔,那是冰川天女的母親按照尼泊爾的佛塔形式,建來供佛的,高達二十餘丈,最高一層有一個葫蘆形的尖頂,極目看去,隱約可見尖頂上擱有一方拜匣,想來孟神通的書信便是裝在這拜匣裏頭。

  以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領,施展輕功上這白塔亦非難事,但至少也得一盞茶的時刻才取得下來。唐經天心道:「不知他們怎樣上去的?想來他們上落這個白塔,定然不費吹灰之力,時間極短,所以宮中這麼多侍女,誰都沒有察覺。我縱然將書信取了下來,只怕在輕功上也給他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該陪客,不便離開。哼,他們這豈不是分明來給我出個難題嗎?」

  另有一個辦法,是叫侍女拾級而登,將信取下,但這樣一來,時間要得更長,豈不是更為丟臉?

  唐經天正在躊躇,忽聽得馮琳冷笑道:「下書是這樣來的嗎?孟神通是什麼東西,敢對天山派如此無禮。好,且待我看他說些什麼,再與你們算賬!」

  說罷,解下頭上的紅頭繩,倏地向空中拋去。

  馮琳將頭繩信手一拋,看似毫不著力,其實卻是默運玄功,用上了最上乘的「摘葉飛花」的功夫,只聽得嗤嗤聲響,那條頭繩竟似金色的鐵線蛇一般,夭矯飛騰,破空直上,轉瞬間,陽光下只見淡淡的紅影,再過片刻,窮盡目力,連影子也不見了。園中數十冰官侍女,個個昂首向天,心中怵懾,不知馮琳弄的是什麼把戲,只見那番僧面色灰白,忽聽得錚然聲響,塔頂上有件東西流星隕石般地跌了下來,站在附近的侍女拾起來呈給唐經天,乃是一方小小的拜匣,拜匣上繫有一條粗繩,馮琳那條紅色的頭繩,則在粗繩的上端打了個結,竟似馮琳將這方拜匣從白塔頂上拉下來似的。

  那番僧大驚失色,原來那方拜匣裝的就是孟神通的書信,由姬曉風以絕頂的輕功,用繩子吊在佛塔那葫蘆形的尖頂上的,而今竟被馮琳用幼細的頭繩扯了下來,這正是「摘葉飛花」的最上乘內功。馮琳露了這手功夫,那番僧的氣焰不由得減了幾分。

  唐經天雙指一劃,宛如刀削一般,將拜匣當中剖開,取出書信,那方拜匣是用堅厚的檀木做的,唐經天這手鐵指禪功,比之馮琳的「摘葉飛花」功夫,雖然尚是有所不及,但亦足以驚世駭俗了。那番僧心道:「怪不得我在印度就聽說唐曉瀾是中國第一高手,連他兒子也這麼了得,果然名不虛傳。」

  唐經天剖開拜匣,將孟神通的書信取出,與冰川天女一同觀看,只見信中寫道:「武林未學孟神通書致冰宮主人座右:久聞貴派劍法通玄,神功卓絕,老夫耄矣,亟欲一開眼界,故此不揣冒昧,特遣弟子前來,借劍一觀,明年三月十五,當於邙山獨臂神尼墓前奉還,區區之意,亦正欲借此劍而促大駕也。」

  在孟神通這方面說來,這封信已是客氣之極,但在唐經天看來,這卻分明是孟神通的一封挑戰書,不禁怒從心起,冷笑一聲說道:「孟神通的話未免說得太滿了!他雖然神通廣大,但我們冰宮的寶劍也不是輕易就能給人取去的!不過,他要與我觀摩武功,卻也不必用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你兩個回去告訴他,明年三月十五,我準定依期到邙山向他領教,叫他不必再派下三流的小賊來偷東西了!」

  唐經天說話之時,冰川天女向他遞了兩個眼色,他卻沒有察覺。

  贊密法師臉似寒冰,冷冷說道:「我的職責只是陪孟先生的高足來此下書,孟先生向你們挑戰也好,要取你們冰宮的寶物也好,這全都與我無關。施主,你的說話未免對小僧責備過重了。」

  唐經天這才發覺妻子向自己暗遞眼色,怔了一怔,賠笑說道:「大師休得誤會,我這番話只是對孟神通說的。」

  這時再加辯解,更是欲蓋彌彰。

  馮琳道:「是呀,想孟神通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無名之輩,要挑戰嘛,光明磊落的來挑戰好了,實在用不著採取這樣鬼祟的手段。」

  她重複唐經天說話的意思,更如火上添油。贊密法師忽地回過頭來,面對馮琳,淡淡說道:「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不知女施主可也要到邙山去看熱鬧嗎?」

  馮琳道:「怎麼?」

  贊密法師道:「若是女施主肯來的話,屆時,我想向女施主討教幾招。」

  他本來要向唐經天挑戰的,但因為喇嘛教和冰川天女頗有淵源,看在冰川天女的份上,改向馮琳挑戰。

  冰川天女剛才之向丈夫連打眼色,為的就是不願和贊密結怨,想不到終於爆發出來,心中暗暗叫苦,生怕馮琳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幸在馮琳也知道贊密法師的身份,當下笑道:「我正是為了要鬥一鬥孟神通,才到邙山去的。大師既然有意賜教,屆時我先向大師領教便是。」

  正正式式的接受對方挑戰,並沒有再加上任何說話,令對方難堪。

  冰川天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可不可向大師請問?」

  贊密法師合什說道:「女護法請儘管賜問。」

  冰川天女道:「大師是得道高僧,不知何故甘願充當孟神通的使者?」

  贊密法師淡淡說道:「世間各事,自有因果,緣法如此,劫數難逃。女施主對佛教的護持功德,小僧一向欽敬,女施主與本派的交情,小僧也不會忘記,絕不至與女護法為敵便是。」

  冰川天女滿腹疑團,仍然問不出所以然來。不過從他這番話中,倒可以聽出他之所以要約馮琳到邙山之會再戰,乃是為了避免在冰宮交戰,這也是尊敬冰川天女的意思。

  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贊密法師的挑戰剛剛告一段落,那番僧立刻哈哈大笑,朗聲說道:「我可不必賣什麼人的交情,久仰天山劍法精妙,我現在就想向唐大俠領教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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