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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青鳥未傳雲外訊 玉釵難綰再生緣(1)


  厲盼歸取出了那本武功秘笈,踏上一步,便要交給孟神通,孟神通喝道:「止步,把書攤開,掛在杖頭上。」他一手按著那老婆婆的背心,一手奪過了滅法和尚那根禪杖,將禪杖伸到了厲盼歸的面前。原來他怕厲盼歸的武功厲害,不敢讓他近身。其實厲盼歸天性純樸,他一心救母,根本就未曾動過這個念頭。

  厲盼歸悲憤之極,將書攤開,叫道:「書你拿去,快放我的母親。」就在這刹那間,孟神通得意的笑聲剛剛發出,突聽得一聲慘呼,那老婆婆一口鮮血噴出,向前沖出幾步,突然間便像一根木頭般的倒下來了!原來她為了免得兒子受孟神通的威脅,早已決心一死,來保全這本武功秘笈,就在孟神通和他兒子說話的時候,她強自運功,施展邪門的「天魔解體大法」,自己震斷了全身經脈。孟神通全副心神放在那本武功秘笈上,並未察覺她暗中運功,陡然間被她掙出了掌握,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天魔解體大法」是邪派中一種與敵偕亡的功夫,那是碰到了敵人比自己高強得多,或者被敵人點了穴道,無法解開的時候,拼著一死,才使用的。「大法」用到盡時,自己的全身經脈固然全部震斷,而敵人受這臨死的一擊,也是無法倖免。可惜厲盼歸的母親功力未純,孟神通受她的陰力一震,立即將她推開,雖然留下內傷,卻未至當場身死。

  那老婆婆突然吐血而亡,雙方都是大吃一驚。孟神通呆了一呆,首先清醒過來,禪杖一挑,將那本武功秘笈挑起,厲盼歸大吼一聲,和身撲上。孟神通的禪杖脫手擲出,向金世遺的咽喉插去,一手抓到了那本武功秘笈。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呼的一聲,厲盼歸一掌向他的天靈蓋擊下,左掌揮了一個圓弧,也穿入了孟神通的臂彎之中,勾住了他的手腕。

  孟神通使出了渾身本領,雙掌相交,聲如悶雷,一經接觸,五臟六腑都給震得好似要翻轉過來,但雖然如此,他也發覺了厲盼歸的功力似是不如從前,孟神通無暇思索,左臂也用力一掙,「格勒」兩聲,雙方的腕骨都已折斷,那本武功秘笈給撕成了兩半!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震得石室裡嗡嗡作響,原來是金世遺一劍將孟神通擲來的禪杖削為兩段,立即搶上前去,挺劍向孟神通疾刺。

  孟神通大喝一聲,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心一翻,寒飆陡起,金世遺被他阻了一阻,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之間,忽聽得「蓬」的一聲,厲盼歸的身軀晃了兩晃,突然倒下地來,同時滅法和尚好像發狂一般,雙臂箕張,向金世遺猛撲!

  原來孟神通發覺厲盼歸的功力好似不大如前,他拼了全力,出乎意料的竟然震倒了厲盼歸,他立即心生毒計,在滅法和尚尾閭的「精促穴」一戳,將他一推,叫滅法和尚替他抵擋金世遺的寶劍,而他自己則從角落的暗門逃出去了!

  孟神通那一戳乃是邪派中的「催精迷神」手法,滅法和尚那根禪杖被金世遺的寶劍削斷,正自震驚,做夢也想不到孟神通會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將他犧牲,他被孟神通在「精促穴」上一戳,登時血脈僨張,神智迷糊,惡狠狠地向金世遺撲來。

  金世遺喝道:「你要送死嗎?」滅法和尚雙臂一抱,金世遺一劍刺穿了他的肩頭,但他的上半身也被滅法和尚雙臂匝住,竟然動彈不得。原來這「催精迷神」的手法,能令人在神智迷亂之後,全身的潛力都發揮出來,最少也比尋常增強了一倍,金世遺和滅法和尚的功力本來是在伯仲之間,滅法和尚的功力突然增加了一倍,金世遺當然要受他所制了。

  厲勝男見狀大驚,急忙叫道:「快把劍給我。」金世遺手指一松,寶劍噹啷一聲跌落地上,厲勝男連忙拾起,揮了兩揮,將滅法和尚的兩條手臂全都斬斷,滅法和尚發出裂人心魄的慘叫,倒地身亡,血水噴得金世遺渾身通紅!

  金世遺定了定神,這才發覺孟神通已經逃出石室,厲盼歸躺在地上,雙目火紅,臉如白紙,已是奄奄一息,這個時候他當然顧不得再去追孟神通,急忙俯身察看厲盼歸的傷勢。厲盼歸嘶聲叫道:「不要顧我,你們趕快去追殺孟老賊,再遲就來不及啦!」

  厲勝男要發動地道的機關,卻發現了機關的中樞早已給孟神通破壞,那是無法再阻止他逃走了。厲勝男暗暗歎了口氣,走回叔叔的身旁,只聽得厲盼歸怒叫道:「你們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厲勝男道:「叔叔,待你養好了傷,還怕孟老賊逃得上天麼?」厲盼歸喘了口氣,恨恨說道:「我好不了啦!那孟老賊吃我擊中一掌,料他也是受傷不淺。世遺,你趁他傷還未愈的時候,可以打得贏他,若不早早將他除去,待到他練成了武功秘笈的本領,天下無人能夠制他!厲家的血海深仇,也休想報了!去呀,快去呀!你們要我死不瞑目嗎?」

  金世遺道:「叔叔,你放心,我們就去。」他心中還存著萬一的希望,一面勸慰厲盼歸,口中說去,卻彎腰將厲盼歸抱了起來,正要檢視他傷在何處,忽覺厲盼歸的身子已是僵硬如鐵,「蔔」的一聲,那半部「武功秘笈」從他的手中跌了下來,厲勝男一探他的鼻端,厲盼歸的氣息早已絕了!可憐他的名字叫做「盼歸」,盼到了親人,卻回不了老家!

  厲勝男嚎啕大哭,金世遺和厲盼歸母子所處的時日雖是無多,但感到他們天性純樸,撇開勝男的關係不談,也是個很難得的朋友,這時見他們母子雙亡,心中亦是好生難過。

  厲勝男哭得眼中流血,迄是不肯停止,金世遺道,「人死不能複生,最要緊的還是替死者報仇。你叔叔的遺言,說得有理,孟老賊在這島上,若不將他除去,死者固不能瞑目,生者亦難以安心。」厲勝男聽了他這一番話,這才收了眼淚,但仍然哽咽著說道:「如今我真是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今後我就只有倚仗你啦!」金世遺低下了頭,不敢接觸她淚光瑩然的眼睛,他為厲勝男而感到辛酸,同時又感到心頭上的負擔更重了。

  金世遺眼光一瞥,看到了地上那半部武功秘笈,說道:「勝男,這是你們厲家的寶物,雖然只有半部,也許還有用處,你把它收好了吧。」厲勝男哀聲說道:「要不是這部武功秘笈,我叔叔也不至於死在孟老賊之手!」金世遺一想,厲盼歸的武功本來是遠勝於孟神通,若不是他為了取這部武功秘笈,就不至中了喬北溟所遺下的劇毒;若不是他中了劇毒,孟神通又焉能殺了他?再想到厲家世世代代被這部武功秘笈所累,弄到如今只剩下了厲勝男一人,如此看來,這武功秘笈真是不祥之物!

  金世遺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想到此處,幾乎就要去把那武功秘笈撕個稀爛,但當他拾起來時,轉念一想,便壓下了自己衝動的情緒,仍然把那半部武功秘笈交到了厲勝男手上。

  金世遺道:「你叔叔為了這部武功秘笈而亡,但你要為他報仇,只怕將來還得依靠這部武功秘笈。刀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只看你怎樣來用它。你還是把它先收好了吧。但願咱們等下便找得到孟神通,能夠不用這部武功秘笈更好。」

  當下,兩人顧不得掩埋屍體,先去搜查孟神通的下落。出了地道不遠,便沒了孟神通的腳印,這海島方圓百餘裡,一眼望去,都是茂林叢草,怎知孟神通躲在何方?厲勝男道:「前兩次叔叔帶了金毛狻去找他,連金毛狻也嗅不到他的氣息,只怕咱們還要和他在這海島上同處一些時日了。」金世遺心念一動,說道:「咱們先到海邊去看,看看咱們那只船是否還擱在那兒?」厲勝男道:「對,咱們守著那只船,或者乾脆將它更破壞多些,便不怕孟神通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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