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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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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神通低頭一看,只見兩邊手腕,都現出一圈紅印,原來他在急切之間掙脫不開,一怒之下,運起玄功,將兩條手臂變成鐵棒一般,和那彩繩一擦,生出火花,將彩繩燒成灰燼。可是他以金剛不壞之軀居然給那婦人兩條彩繩在手臂勒出一圈紅印,對方的功力之高,最少也與他在伯仲之間了。 滅法和尚這時才鬆了口氣,說道:「孟老兄,幸虧是你,雖然給她縛著,卻立即便燒燬了她的頭繩,算起來並不吃虧。這個女人難惹的很,要是她的姐姐也來,那就更麻煩了。這口氣忍下了吧!」 孟神通瞪著雙眼問道:「你說得她如此厲害,她究竟是誰?」 滅法和尚道:「她便是天山掌門唐曉瀾的小姨,李沁梅的母親,當年與呂四娘、馮瑛並駕齊名,號稱『三女俠』之一的馮琳!三十年前,有一次我給師父送信給年大將軍,曾在年家見過她的一面,那時她還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現在隔了三十多年,她依舊是當年那副少女時代的神態,而且好像不會老似的,所以我還能夠認出她來。」 孟神通大吃一驚,道:「她就是馮琳?嗯,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我囚禁她女兒的事?」 要知孟神通天不怕地不怕,但對天山派卻是不無顧忌,心中想道:「我久已聽說在『三女俠』之中,以呂四娘本領最高,馮瑛次之,馮琳乃是最弱的一個,馮瑛的丈夫唐曉瀾則與妻子不相上下。如今我和馮琳最多也不過僅可以打成平手,若然她邀了唐曉瀾夫婦向我尋仇,這卻如何是好?」 滅法和尚定了定神,道:「她定然尚未知道我們曾難為她女兒的事。」 孟神通道:「你說的對。她若是知道,哪肯這樣善罷甘休?當然我也不會怕她,但我的修羅陰煞功尚未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不想與天山派正面作對。」 滅法和尚道:「看來她只是單身一人,唐曉瀾是一派掌門,輕易不會離開天山。而且唐曉瀾夫婦素來莊重,倘若他們夫婦來了,斷不會讓馮琳這樣暗中捉弄我們。」 孟神通驚魂稍定,想了一想,說道:「不錯,唐曉瀾以名門正派自居,一向言行不苟,這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 姬曉風這時才一跤一拐地走出來,孟神通給他驗傷,只見他的足踝上黏有一片樹葉,這種「摘葉飛花」的傷人功夫,孟神通自問也達不到她那等境界,更是不禁駭然,當下立即給姬曉風推血過宮,並給他敷上了傷藥,姬曉風這才得以免於殘廢。 姬曉風滿面羞慚,說道:「弟子無能,剛上屋頂,便給她打下來了。那個逃走的少女是誰?弟子尚未偵察出來,不過的確是很像邙山派呂四娘的那個弟子。」 孟神通道:「天下像她那樣本領的,也只不過是有限幾人,你給她打傷,我怎能怪你。你稍為歇一歇吧,等下咱們還要趕路。」 孟神通雖然對馮琳有點忌憚,但想到她只是單身一人,只要滅法和尚不怯,自己加上了滅法和尚,斷斷不會輸給馮琳,他斷定女兒必定是前往嶗山找尋金世遺,他既然來到此地,離嶗山不過一天路程,當然不會中止。於是待姬曉風可以行動自如之後,便繼續趕路,可是因為有了馮琳的出現,他們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不敢再像以往那樣驕狂自大了。 滅法和尚料得不錯,馮琳的確是一個人離開天山的。原來她因為鍾展、武定球二人久不回山,料想他們還未得李沁梅的訊息,她思念女兒,所以親自下山尋覓。 無巧不巧,厲勝男那日假扮孟神通,給谷之華定下房間,被她碰見。她眼光何等銳利,一眼就瞧出厲勝男是假扮的,她生性好事,又愛戲耍,而且從厲勝男吩咐掌櫃的說話中,知道她是給一個少女預訂房間的,當時便引起了她的疑心。要知道她為了探訪女兒的消息,對在江湖上走動的每一個少女都加以留心,於是便留在那個小鎮,看看厲勝男所要捉弄的是什麼樣的少女。 馮琳姐妹和呂四娘是最好的朋友。谷之華上邙山之後不久,有一次馮琳前來探望呂四娘,曾見谷之華一面。那時谷之華還很小,未滿十歲,但馮琳還依稀記得她的面貌。第二晚,谷之華到那小店投宿,果然落入厲勝男佈置好的圈套之中。馮琳認出是她,頗為詫異,她本想提醒谷之華的,但後來又改了主意,決定仍然暗地裏跟踪。她一半是為了好奇,一半是覺得好玩,她也想看看厲勝男將用什麼樣的古怪法兒捉弄,谷之華又會不會識破? 馮琳的輕功已到達來去無踪的境界,她暗中窺伺,厲勝男和谷之華都絲毫不覺。她一路跟踪,看厲勝男用種種古怪的法子捉弄谷之華,覺得十分有趣,她不想打斷這場「好玩的遊戲」,所以一直沒有阻止厲勝男。但她在暗中卻也保護谷之華。谷之華那晚在深山遇險,便是她出手暗助,嚇退了崑崙散人和桑木姥的;在萊蕪那晚,用「摘葉飛花」的功夫傷了耿純、秦岱,嚇走白良驥的也是她。至於厲勝男則是在將要跳上圍牆的時候,被她扯去了一綹頭髮嚇走的。 她在萊蕪那晚,起初見厲勝男用告密的手段陷害谷之華,覺得這樣的「捉弄」未免太過,本想重重的懲罰厲勝男一次的,後來見厲勝男要去救谷之華,又覺得這個少女也還不算太壞,因此到了厲勝男在即墨遇險,她又將厲勝男從孟神通的魔掌中救出來。厲勝男則趁她和孟神通打架的時候溜走了。谷之華急著要見金世遺,連夜趕路,第二天日頭過午,便到了嶗山腳下。厲勝男則因為害怕孟神通,一路繞道躲避,而且她的輕功也略遜谷之華,因此就反而落在谷之華之後了。 嶗山在山東半島尖端,面臨黃海,谷之華中午時分,到了山腳,在山上的酒肆裏吃過午飯,並問明上清宮的所在,便即登山。上到山頂,天剛入黑,遠望大海中島嶼浮沉,明月下山峰隱約,漁火星星,不覺胸懷一爽。更想著片刻之後,也許就可以見著金世遺,精神更是大為振奮。連日來的風塵勞累,都似給海波盡滌了。 走了片刻,但見山頂的松林深處,現出一座寺院,谷之華放輕腳步,慢慢走去,心中思潮起伏,想著這幾日來所碰到的儘是離奇之事,見著了金世遺之後,要和他先說什麼?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人長嘆之聲,谷之華心頭一跳,遠遠望去,只見有一個人倚著古松,可不是金世遺是誰?他對月長嘆,似乎也正是在想著心事,好像還沒有發現她。 谷之華暗暗好笑,從側面繞過去,走得近了,才冷不防地輕輕喚了一聲:「世遺!」 想嚇他一跳,令他驚喜。金世遺果然嚇了一跳,頭也未回,便即叫道,「厲姑娘,還未到期限呀,怎麼你就來了,哎喲,原來是你,是你,谷姐姐呀!」 這時他回過頭來。才看清楚了是谷之華,不覺怔住了。臉上的神情,顯得甚是尷尬。 谷之華的心頭好像墜了一塊鉛塊,登時沉了下去,淡淡說道:「對不住,我不知道你約了厲勝男姑娘在這裏會面,打擾了你了。」 金世遺定了定神,忙道,「谷姐姐,你別誤會,我見了你歡喜還來不及呢!你趕來這兒,可有什麼事麼?」 他心中也在奇怪:谷之華怎麼知道厲勝男的名字? 不知怎的,谷之華突然感到一陣心酸,連她也不知道,是為了李沁梅傷心呢,還是為了自己?李沁梅的事情是金世遺自己告訴她的,而這個厲勝男呢,金世遺卻一直瞞著她!這一剎那,她對金世遺的觀感都全變了,在此之前,她把金世遺視為知己,如今一想,但覺他以前種種甜言蜜語,似乎都是假意虛情! 金世遺見她老不說話,呆了一呆,忽然捉住著了她的雙手,說道:「谷姐姐,你可是怪我什麼?」 谷之華使勁甩開了他,淡淡說道:「笑話,我哪敢怪你,要怪你的另外有人,可不是我!」 金世遺聽她話裏有話,急忙問道:「你可是知道了李沁梅的消息了!」 谷之華道:「不錯。嗯,我本來是給你報喜訊來的,現在看來嘛,你不見她也罷!」 金世遺跳起來道:「李沁梅她在哪兒?你先告訴我。厲勝男的事情,往後我再給你解釋。」 谷之華避開了他的目光,淡淡說道:「我要你解釋做什麼?只可惜沁梅妹妹,她苦心找了你這麼多年,這一次卻又不能見面!」 金世遺道:「怎麼,你已經見到她了?你沒有告訴她我在這兒?」 谷之華道,「不是我不告訴她,她不信我的話,她信厲勝男姑娘的話。」 金世遺叫道:「什麼?她和厲勝男也見過面了,這位厲姑娘呀,她可最會騙人,專愛說謊,你們可得當心!」 谷之華怔了一怔,心道:「若果厲勝男是他心裏所喜歡的人,他怎會在我的面前說她壞話?」 但仍然是冷冷說道:「她是不是素來歡喜騙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她告訴沁梅妹說,說你已到蘇州去拜訪陳天宇夫婦,沁梅信她的話,也到蘇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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