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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項鴻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腳上,碰了一鼻子灰,諾諾連聲,急忙退出,心中奇怪之極,這女子對師父如此頂撞,師父反而好像對她有些憐惜,這實在叫項鴻猜想不透。

  項鴻當然猜不到他師父想些什麼,原來孟神通在這時候,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心中說道:「對啦,對啦,正是這副神氣。以前每逢我做了什麼壞事,她就是用這樣的眼光看我的。嗯,她死了二十年了,我也幾乎忘記了,想不到今日又看到了這樣相似的神情!」

  孟神通在一生之中從未害怕過什麼東西,然而不知怎的,他現在卻突然顫慄起來,避開了谷之華的眼光,急忙問道:「你,你是誰?」

  谷之華道:「你不是早知道了嗎?我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

  孟神通道:「我問你姓甚名誰?」

  谷之華心中酸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抑下來,低聲說道:「我叫谷之華。」

  孟神通道:「你的父親是誰?」

  谷之華道:「我,我的父親就是,就是——」

  孟神通喝道:「快說,就是誰?」

  谷之華斷斷續續的說道:「就是,就是,就是兩湖大俠谷正朋。」

  孟神通如釋重負,舒了口氣道:「原來你是谷正朋的女兒!咦,你為什麼流出了眼淚?」

  谷之華再也忍受不住,哽咽說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他,他,他,他已經死了。他怎知道我今日受的苦楚啊!」

  不錯,在谷之華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是將她的生身之父當做死了。

  孟神通皺皺眉頭,說道:「別哭,別哭,你不肯說,也就算了,我不殺你,也不打你,你不用害怕。」說出之後,他自己也感覺奇怪,這是在他一生之中絕無僅有的事情,竟會對一個「不相識」的女子大發慈悲。

  谷之華舉袖拭淚,道:「你讓我走了吧!」

  孟神通搖搖頭道:「那可不成!」

  忽然又似想起什麼,大聲說道:「你今年幾歲?」

  谷之華道:「二十一歲了。」

  孟神通身軀搖晃,好像站立不穩的樣子,但隨即又在心中想道:「天下斷沒有這樣巧合的事情。那年,我來不及救她,她受了重傷,母女倆遺棄在荒野之中,週歲的嬰兒,沒人照顧,哪能獨活?可是她為什麼用這樣的眼光看我?她又剛好是二十一歲!」

  想到這裏,不覺全身顫慄。谷之華道:「你不殺我,又不放我,要我在這裏做什麼?」

  孟神通忽然想起了她是呂四娘的弟子,神智倏地清醒過來,想道:「呂四娘留有克制我的功夫,她的徒弟,我豈能輕易放走?嗯,也許是因為我太過思念亡妻,見她神情相似,遂觸起了心事,以至事事疑心。其實天下二十一歲的姑娘不知多少,又怎會這樣湊巧,恰恰是我的女兒?」

  但是當他一接觸到谷之華的眼光,卻又不自禁的心弦顫抖。孟神通避開了谷之華的眼光,沉聲說道:「我要留你在我的身邊,陪我一輩子!」

  谷之華心頭大震,喃喃說道:「陪你一輩子,一輩子,我寧願你殺了我吧!」

  孟神通道:「要不然你就把你師父的練功口訣都寫出來。」

  谷之華心頭沉重之極,師父留下的「少陽神功」本來就是要克制孟神通的,若是自己告訴了他,那就等於救了他的性命。孟神通雖然是個大魔頭,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自己忍心讓他將來被人殺嗎?可是自己若然告訴了他,又怎對得住死去的師父?又怎對得住舊日同門?這可是背叛師門,大逆不道的事呀!谷之華在心中說道:「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告訴他。我雖然沒有對同門明說出來,可是我早已在我師父的墳前發了誓,不將他當作父親了!」

  心痛如絞,淚珠一顆顆地滴了下來。

  孟神通道:「咦,你怎麼又哭起來了?我留你陪伴我,正是想把我的絕世武功傳給你呀。你做我的徒弟不好嗎?別的人還求之不得呢!」

  谷之華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孟神通見她神情奇怪,不禁又起疑心,正想再問,他的二徒弟吳蒙忽然進來報道:「千手神偷姬曉風求見你老人家。」

  孟神通喝道:「叫他滾出去,我今日什麼人也不見!」

  吳蒙道:「他說有非常緊要的事情。他是受了重傷來見你的。」

  孟神通道:「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不論是什麼緊要的事情我都不管!」

  忽然聽得門外有個嘶啞的聲音說道:「孟神通,你知道我何以受傷?我是為你受傷的呀!你今日不救我,他日你定然喪在邙山派弟子之手!」

  孟神通怔了一怔,叫道:「好呀,千手神偷,你竟敢擅自闖進來了!我就放你進來,你若有半字謊言,我先把你打個半死。」

  說罷,他將谷之華關進廂房,然後開門讓姬曉風進來,只見姬曉風身上血跡斑斑,一隻右臂吊了下來,孟神通看了一眼,道:「不錯,你是受了曹錦兒的鐵琵琶掌之傷。你為什麼與她作對?」

  姬曉風道:「我從邙山大會得知消息,知道曹錦兒與翼仲牟在五年之後,便將殺你。我是為了你的原故,才冒了性命的危險去偷她的東西!」

  孟神通道:「慢著,慢著,憑你的身份,也配去參加邙山大會嗎?」

  姬曉風道:「我不會向別人打聽嗎?蔣鹿樵是我的八拜之交,這次邙山之會,自始至終他都在場。會中所發生的事情,我都從他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谷之華關在廂房裏面,對他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一來,他、他豈不是就要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但蔣鹿樵是河南有名的正派劍客,這姬曉風卻是武林不齒的偷兒,他們怎會結成了八拜之交?莫非是他故意向孟神通說謊?」

  只聽得孟神通說道:「哈,原來蔣鹿樵也參加了邙山之會,這就對啦!喂,你怎麼不說下去?」

  谷之華聽孟神通的口氣,這時對姬曉風已是堅信不疑,不禁又是心頭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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